第三十四章 殿前领罪
目送着步绝舞的轿子越走越远,龙诀呆立许久,终是将万千感慨与无奈付诸一叹。
待他平复好心情才回身对后面的两人说道:“怎么样,领罪去吧?”
穆月谣小手一挥,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直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慷慨激昂的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当初是我把你带出去的,我会向皇上说清楚的,他要怪罪就怪我一个人好了,有什么处罚我一人担着。”
龙诀含笑看了一眼旁边的秦午阳,开口调侃道:“午阳,看到没,一个小小女子都比你讲义气呢!”而后又佯装一脸感动的拍了拍穆月谣的肩,说道:“穆月谣,好样的!你这样讲义气我也实在不能无动于衷,若是这一去,你领了死罪,放心,后事我会办得风风光光的!”说完,似是鼓励一般又拍了拍穆月谣的肩。
穆月谣虽然曾在一些紧要关头能够抛开生死舍身护救龙诀,但是平日里的她却是个不折不扣,实打实的贪生怕死之徒。
正是因为龙诀非常清楚这一点,又见她侠肝义胆的模样,才故意说出这番话来吓唬吓唬她。
而他的话也确实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刚才还豪气冲天,仿佛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皱眉的某人,在听到可能会领死罪之后,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脸上的凛然正气也飞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忧愁与担忧。
“真的可能会死啊?”穆月谣怯怯的问了一声。
“拐骗皇子,罪名可大可小,是大是小全凭皇上一念之间!”说话的正是终日不苟言笑,肃颜凛然的秦午阳。
经过一路上数十日的相处,秦午阳与穆月谣之间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有时候也会表情木讷的说一些玩笑话,尽管他的笑话犹如他的表情一般冷如霜雪,但穆月谣却能真切的感觉到他的心在一点一点的变暖,各自的距离在一点一点的拉近。这是穆月谣无比欢喜雀跃的事情!
“那还是大家一起担着吧,或许这罪名一人分担一点也就没那么严重了,谁都不用死不是最好不过的嘛!”穆月谣清楚秦午阳不是个会说谎的人,知道他的话不能有假,便毫不犹豫的反悔了之前的大义,迫不及待做起了出尔反尔的小人。
龙诀甚是鄙视的斜了她一眼,就知道这个胆小鬼经不住考验!
“我就不蹚你们这滩浑水了!”秦午阳突然做出的回应,让旁边的两人不得不转过头惊愕的看着他。
秦午阳也回瞟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可是皇上派去保护你们的,我进宫只会是领赏,不可能受罚!”他说完提臀挺胸,端紧腰上的佩剑,高高扬起的脸上虽然依旧是千年不变的正颜厉色,但任龙诀与穆月谣无论怎么看也觉得他这是在洋洋得意!
三人不便多说,待龙诀与穆月谣各自换了一顶软轿,秦午阳复又跨上自己心爱的那匹纯黑色骠骑。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径直向那个让穆月谣心怯胆寒的皇城深院前进!
这是穆月谣第二次进宫。这皇宫还是和两月之前一样,金碧辉煌,气势威严,结构奢华精美让人目不暇接,可穆月谣的心境却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忧心忡忡的她哪里还有上次那样游赏观览的雅兴。
随着领路太监的又一阵左穿右转之后,三人被领入了御花园。
三人刚进园子,老远便看见那雕栏玉砌,画栋飞甍的亭阁之中,一众宫女太监簇拥之间坐着的一明黄,一绛红的两个身影。
那两个身影也及时瞥见了正往园中而来的三个人。绛红身影惊喜起身,激动的向三人的方向小跑过来,任由后面的一众太监宫女紧张跟随,惊呼“娘娘”。
“凤凰!”
“母妃!”
龙诀不等那人近前便早已冲到了她的身边,在准备双膝跪拜之时却被那人一把挽住。
穆月谣与秦午阳也并没落后,跟着龙诀也跪倒在那人面前,恭敬的异口同声说道:“参见贤妃娘娘!”
贤妃双手始终挽着龙诀,双眼在他身上紧张的来来回回扫视了许多遍,在确定他真的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之后,才对三人说道:“速速向皇上请罪去!”
三人听了话,快步行到亭阁之中的明黄身影面前,毕恭毕敬的低头跪下参拜。
“参见父皇!”
“参见皇上!”
皇帝置若罔闻,许久都不曾出声回应,依旧不紧不慢的品着手中茗香。
见此情景,穆月谣更是心惊胆战,身形不自觉的匍匐下去,生怕这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龙颜大怒就把自己砍了。
皇帝这样的反应众人难以揣测,连龙诀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的生了些惧意。
“父皇,儿臣回来了!”龙诀小心翼翼的再次开口。
“哎…”皇帝放下玉盏,终于轻叹一声,“怎地这般胡闹?”
龙诀拱手再拜,面有愧色,诚恳回道:“儿臣知错了!”
皇帝站起行至龙诀面前,轻扶他起身。纵使皇帝强忍着面上水波不兴,但眼中流露的思念与关怀则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他回想起当初是经过一番怎样的艰辛磨难才获得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儿,为此,他永远失去了那个他一生最爱的女子!
自那人走后,他心如死灰,从此再也学不会如何动情!但是,只要每每思及眼前相貌与那人如出一辙的翩翩少年是自己与她共同孕育的骨血,幸福便不受控制的油然而生!这么多年,他就是靠着这样微薄的幸福支撑着。所以,无论他怎样的恣意放纵,任性妄为,自己都可以包容一切,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的在自己为他打理好所有的长路上一步一步成长起来…
“快让父皇母妃好好看看你,这两月以来肯定吃了不少苦!”贤妃也走到龙诀面前,再一次细细打量他的全身上下。她话未说完,眼眶已经泛红,隐隐闪泪。
龙诀见状立马摇头安慰,“这两个月是儿臣有生以来过得最是快活的时日,实在没有受苦!”
贤妃举帕轻轻拭泪,不想泪水却更加连绵,她声有哽咽,微怒斥道:“怎么没有受苦?听说还差一点挨了刀子,若不是月谣替你挡着,岂不是性命堪虞?”
贤妃的话终于提醒皇帝看了一眼一直跪在一边的秦午阳与穆月谣。当看到几乎是跪趴在地上的穆月谣时,皇帝稍稍不悦的皱了皱眉,他冷冷的问了一句那面朝青砖背朝天的某人,“穆月谣,你可知罪?”
双手高举过头,紧紧趴在地上的身影听见这不怒而威的询问,身形一顿,立马匍匐更低,紧张的语无伦次起来,“小的知错,小的罪该万死,但…但小的实在不想死这么早,求皇上饶命!”
穆月谣这一番话下来,皇帝越发的不待见她了。但是她如今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的妻子,也是自己最器重信任的臣子之女,他决定暂时不去计较穆月谣的这些不知礼数和贪生怕死。他又皱了皱眉,懒懒的瞥了她一眼,说道:“算了,念你救过凤凰一命,这拐骗皇子之罪也就功过相抵,朕不予追究了,但是…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朕定不饶你!”
某人抬头眨巴着眼睛愣了半响才听懂圣意,随即喜出望外的磕头谢恩,“谢皇上,谢皇上!”
大喜过望,某人又开始原形毕露,尾巴上翘!且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扬声承诺,“小的保证以后再也不拐骗皇子了!”
此话一出,包括龙诀在内的众人汗颜,这话听着…怎么出奇的别扭?
皇帝有些无奈,但终究是说服了自己不予理会。他又转头横眉冷视秦午阳,脸上怒气腾升,语气颇严厉的说道:“秦午阳,枉费朕如此信任你,将靖王安危托付你手,没想到你办事不利,竟让他陷于如此危险境地而保护不及,实在令人失望!”
秦午阳早在龙诀遇险那一日便后悔莫及,内疚不已。从他面上仍是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唯独他紧咬牙关的动作透露些许。
“微臣知罪,求皇上严惩!”他声音恭敬有加,却不卑不亢。
皇帝依旧怒容不变,走近秦午阳身边,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这或许是死罪!”
龙诀闻言,万分惊骇,这是秦午阳跟随他十年以来第一次领罪,却不曾想到竟是死罪。情急之下,他乱了分寸,张开双臂护在秦午阳的前面,一脸的惧色难掩,“父皇息怒,此事皆是儿臣任性所致,一切与他人无尤,要罚就罚儿臣一人便是!”
“二爷,是属下失职,属下甘愿受死!”秦午阳抓住龙诀一只臂膀,如是说道,眼中有后悔不堪的愧意,也有视死如归的决意。
“秦午阳!”龙诀怒颜厉声喝斥,“你若真觉得自己性命如此轻贱就白跟了我这些年!”
秦午阳一时怔住,愣愣的看着龙诀,眼眶渐湿,感动得无法言语。
而一旁许久不说话的穆月谣眼珠乱转,又不知死活的卖弄自己的“聪明才智”起来。她跪步移至皇帝面前以半商量半请求的口吻弱弱问道:“皇上,要不…把午阳的罪责分我一半,我和他各担一半的惩罚,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皇帝惊愕的看着穆月谣许久,这死罪还可以讨价还价?这样的歪理她是怎么想出来的?一不留神,笑意突然防不胜防的以惊人之势在他眼角扩散开…好吧,他承认,他是被穆月谣气笑的!
众人不知内里,见他如此反应,都轻吁一口气,如释重负。
而皇帝本就是以试探之心来考验秦午阳的,也无心重罚他,如今换了脸色,也没有再去严肃的必要。不过话虽如此,表面功夫还是应该做足的。
“好,穆月谣,朕就允了你的请求!免了他的死罪,改为罚俸半年!而你…”他斜睨一眼没有一点王妃风范的穆月谣,顿感头疼,越发觉得她的处罚是件刻不容缓的事!“从明日起,与龙吟公主一起读书上课!琴棋书画礼,样样必学。一个王妃自称小的,跪拜之礼一窍不通成何体统!”
皇帝坚定严厉的语气不容拒绝,纵使穆月谣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哼出半声。
她用快哭出来的表情,可怜兮兮的看向龙诀,希望他能出言相救时,只见龙诀镇定自若,优哉的摇着折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与之前紧张秦午阳的模样截然相反。
见他没有反应,穆月谣又用眼神做了些提示,看到的却是龙诀勾唇朝她妩媚一笑,这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倾城绝艳,祸国殃民。
可穆月谣心里却开始发毛了,总觉得这是他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前兆,她开始后悔向他求救了!
果然,不出所料,她看到龙诀撩袍跪下,朗声喊出一句,“父皇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