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归来兮
再明亮的月色也照不透这夜色沉沉,再火热的深情也温暖不了那冷冷心门…
暮色渐深,夜风微凉,让负手立于窗前的男子终于感觉到了丝丝瑟意。
他幽幽叹了口气,依旧保持之前的姿势,向前眺望。
与那扇窗户相对的也是一扇小窗,窗前也立着一个人,一个绝色倾城的佳人。
两扇窗户两座城,中间相隔的是他耗尽三年全力也跨越不了的咫尺天涯!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窗前看了她多久,应该是她站着多久他就看了多久。他总是喜欢静静的看着她,看她哭看她笑,看着她调皮,看着她撒娇…
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很久以前…是多久呢?他仰头想了想,那时候,她叫他炎哥哥,眼里总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她的眼里再也找不到那样的笑,却只有无尽的悲伤和对他入骨的恨意?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娥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他轻轻吟着这首已诵过千百遍的诗,终于无奈的关了窗户。
“来人!”他朝外面唤了一声。
“殿下有何吩咐?”外面立刻有人应允。
他犹豫了片刻没有说话,最后终是开口道:“去把王妃殿里的小翠唤来,本王有事交代。”
“是!”
龙炎听到外面的人领了命令,脚步一声声远去,不禁苦笑,自嘲似的问一句:“龙炎,你是图个什么?”
没过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小翠的声音,“王爷唤奴婢有何吩咐?”
小翠是那个人的陪嫁丫头,服侍了她十几年,也是成亲三年以来他们之间的传话人。
她当真是恨他入骨的,自她嫁过来之后,除了人前,在府里竟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
他走到门前却并未开门,只是轻轻靠在那里对着外面说道:“告诉王妃,靖王爷三天以后回来,皇上原是命本王去城门相迎,奈何本王那日有要紧公务在身,不便相接,劳烦她替本王去城门口跑一趟。”
“王爷…”小翠语气为难,欲言又止。
“去吧!”龙炎急声摈退她,害怕再多等一刻自己就会后悔。
“如此她便可以安心休养身子,不必再折磨自己了。”
这句话他说的极轻,像是用来安慰他自己的,也是用来掩盖自己伤口痛楚的!
丫鬟小翠重复踏着来时的路,心绪凌乱复杂。她知道自家小姐心心念念的只有二皇子靖王,她一开始也是极其希望小姐能和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的,可是,天长日久,大殿下为她们家小姐所做的一切她都是看在眼里,感动在心上的。
新婚之夜被赶出洞房从此再未踏进一步。步绝舞从不同他说半句话,他也不施任何颜色。明明知道步绝舞心里装着的人不是他,却仍是小心翼翼对她关怀备至,爱护有加。
试问天下间有哪个男子可以对自己的妻子容忍到如此地步?
小翠想着这些,不觉之间早已进了步绝舞居住的“琼楼殿”。虽然自己心里的那杆秤偏向于龙炎,但她也只是个小小奴婢,人微言轻,根本帮不了龙炎,况且,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家小姐的感受。
她抬眼看了看立在窗前的那抹窈窕身影忍不住叹息:又瘦了许多!自从得知二殿下出走之后,这两个月以来,步绝舞是茶饭不思,愁眉不展,身形早已是消瘦不堪!若不是得知二殿下马上就要回来她还真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是怎样的后果。
“他叫你去做什么?”纤瘦的身影仍是眺望着窗外,询问的声音有些冷冰冰的。只要是关于龙炎的事,她向来都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小翠看着步绝舞的背影脸上带着笑,她敢肯定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保证会让自家小姐惊喜的转过身来。
“小姐,二殿下快回来了!”
步绝舞听了话,僵住了身子,好似半天才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慢慢的转过身来,泪水早已流淌过脸颊,“你说的…是真的?”
此番情景,让小翠慌了手脚,她立马掏出手绢紧张的替她家小姐擦拭泪水,她原是想让她高兴的,只是她还不懂,原来有些人高兴到极点也是会哭的。
步绝舞不等她擦完就使劲儿抓住小翠,颤抖着声音问:“翠儿,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消息可靠吗?”
“是真的,是真的。”小翠一边说着这些安抚步绝舞,一边扶着她在桌前坐下,“是刚刚王爷告诉我的,说二殿下三天之后就能回来!”
步绝舞高兴不已,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的来回踱着步子,碎碎念道:“他要回来了,终于要回来了,终于肯回来了…”
小翠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一面跟着她高兴,一面又替对面那座殿里的人难过。
“小姐,王爷还说…”
“说什么?”语调如人所料的冷了几分。
“说那天他有公务,不能去迎二殿下,让您替他去一趟。”
步绝舞不明龙炎的用意,诧异之余又皱眉思索,冷哼了一声,“不知又有何意图!”
小翠终于忍不住替龙炎申辩一句,“小姐,我看王爷是一片好意,并无所图。”
“好意?”步绝舞又冷哼出声,侧眼看着窗外浓浓夜色,愤愤而叹:“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三日一晃便过…
龙诀为了照顾穆月谣背部的伤口,防止因跋涉颠簸而导致伤口愈合困难,因此命令队伍行速减慢,一旦穆月谣稍微有一点不舒服便要停下来休息半天。
正因如此,回程时间远比当初他们逃出京城时慢了整整一倍。
“白衣,你府里的侍卫怎么训练的,骑着马还没有乌龟爬的快呢!”
某人趴在车里百无聊赖,于是又开始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的言语攻击龙诀手下的侍卫。明明自己就是那拖累队伍行程的罪魁祸首,竟还能三番五次的恬不知耻,实乃高人也!
龙诀也懒得理她,悠哉的摇着折扇,对于穆月谣的讥讽置若罔闻。有微凉舒适的清风从车窗处吹进来,龙诀索性拉开了帘子,惬意的闭上眼睛,享受起轻风拂面身心酣畅的自在。
“白衣,我和你说话呢?”
穆月谣斜眼瞪着龙诀,显然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
龙诀缓缓睁开眼睛,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淡淡的眼神盯着穆月谣许久许久。
穆月谣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毛,一开始的气势慢慢的软了下来。
“不是跟你说过回了王府只能叫龙诀的么,怎么不长记性?”龙诀终于懒懒的开了口。
穆月谣不服气的扁扁嘴,小声反驳:“我也跟你说过,以后叫我的名字不要带姓的,老是‘穆月谣,穆月谣’的叫,多生分啊!”
龙诀扬唇微笑,原来她一直不肯改口喊他“龙诀”竟是这个原因!
只是,她穆月谣又怎会明白他别样的心思?
他曾艳羡过沈良辰唤她“月儿”,也曾嫉妒过关仕清称她“月谣娘子”,他们都有对她独一无二的称呼!他不想重复别人唤过的称谓,却也想有个对她只此唯一的昵称,只是他至今也没有想好,在没有想好之前只能叫她“穆月谣”!
但这些心思他是绝不想让穆月谣知道的,他也懒得同她解释太多,微微有些不讲道理的说:“我爱怎样就怎样,如今我可不再是那万事好商量的白衣,你若不能听从我的话现在就下车去!”
以前,不让穆月谣吃油焖猪肘是她的软肋,如今,不让进王府是她的死穴!这两件事都有能力瞬间将她治得软趴趴的。
龙诀的话让穆月谣很实在的惊慌失措了一把,之前在心里发誓说龙诀不改口她就不妥协的决心刹那变卦,脸上堆起传说中名为谄媚的笑脸,讨好的说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为了这些个小事实在不值得你说那些伤咱感情的话,是不是?我改,我改不就成了嘛!”
她说完仍怕龙诀怒气未消,小心翼翼的偷视他脸上的变化。
龙诀的表情倒是始终如一的保持着微风拂面的惬意,看不出喜怒,只是在穆月谣等了半天以后他才转过头来带着些许霸道的口吻说道:“现在就要听!”
穆月谣起先是很迷茫的眨了眨眼,幸而赶在龙诀又要发作之前,瞬间顿悟,立马乖巧的很是响亮的唤了一声“龙诀!”
她瞬息变幻不及的表情让龙诀忍俊不禁,他原想要尽力憋住那股就要喷薄而出的冲动,结果一个没控制好,终于变成了他明目张胆的嘲笑。
看他嘲笑得极是畅快,穆月谣原本一肚子的旺火很是没出息的被自己一瓢浇灭,而且还没皮没脸的跟着傻呵呵的乐起来。
“二爷,咱们快要进城了!”车外的秦午阳按例行到一处就向龙诀禀报地址。
“知晓了!”龙诀随意应过一声,仍是看着穆月谣,收不住脸上遗留的笑意。
就在离城门千米之处,秦午阳一眼瞄到城门口迎接队伍之中的那抹窈窕身影,不禁眉头一紧。
他侧眼车内有说有笑的两人,心头烦乱,不忍驱赶那难得的欢乐。
正当秦午阳想着心事神魂不守之时,穆月谣突然将头伸出窗口,向前面的城门望去,一脸的兴奋,“我看看我们走了两个月,京城可有变化…”话音未落却是更加雀跃的欢笑出声,一边还不停的拉着龙诀往窗外看,“龙诀,快看快看,好像是迎接我们的队伍,好多人呢!”
龙诀被她扯着肩头,一脸的不悦,不情愿的朝城门觑了一眼,只因这一眼便僵住了脸色,一时收不回目光。
那个立在城门口翘首以盼的纤弱身影,他曾经是怎样的相思成疾,迷恋成痴啊!
如今再见,心境比之前却是平和了许多。他感慨万千,下意识回首看了一眼身边那个正冲着那群她谁也不认识的迎接队伍起劲儿挥手的某人,他忍不住的开始嘴角上扬,暖暖的笑意在面上荡漾开。
是不是你的付出让我放下念念不忘?是不是你用笑靥治愈了疼痛多年的悲伤?这样的傻子人世间委实不多了,他何其幸哉,还能遇到一个!
“傻子!”他噙着微笑嗔骂道。
穆月谣顿了顿挥动的手看看他,见他含着笑也没有看自己,她有些迷茫,不知刚才他是在骂谁,不过稍微想一下就明白了,她却也不在意,扁扁嘴,偷偷横了龙诀一眼,又开始锲而不舍满怀热情的朝她根本不认识的人挥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