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菱姒在菱镜中瞧见了她自己，亦是瞧见了姬彧琛那张淡漠出尘，精美绝伦的脸。心头上忽然又被另一种隐隐的疼痛所占据，两种感觉都是痛，可是截然不同。

姬彧琛一手执木梳，一手撩过她耳边略显凌乱的青丝，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脸颊，微微一颤，随后便被他有些怔怔地收回。

她也感觉到了他指尖的温度，有些凉泽之意，但她在这一刻，恍惚觉得那略带凉泽的指尖竟有些温暖。她需要这样的温暖，却不敢轻易妄谈“渴望”二字。

木梳划过青丝间，房内万籁俱静，好似万物都不复存在，抑或是静止了下来。她与他，好若都能听得见彼此间的呼吸声。

他的手触及到了乌黑柔顺的青丝，强忍住不颤抖。这一缕缕青丝啊，都是为他所活？而地上的那些青丝，也是为他所掉？他不知道，亦是不能回答自己。

她定定地望着菱镜，思绪早已经混乱，没过一会儿，连混乱的思绪似乎都被她不自觉地抛到了九霄云外。

许久，姬彧琛已将她的青丝握在手中，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的发梢之间，总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既不浓，也不腻，淡雅清爽，甚是宜人。

他束发的动作忽的怔住了，她自是察觉出来，张了张唇，可最终还是阖上，并未说些什么。

若是以后的以后，她要是知道自己宁愿用死来换此时此刻，也是换不到，她才不会如此不珍惜眼下时分。

其实，也不能算是不珍惜。只是回首那时，只余留恋伴悔恨。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似是僵住了，无法挪动半分，就那样一直握着她的所有青丝。因为他感觉得到，她的青丝虽是乌黑柔顺，可总是如此脆弱，以至于他不敢轻举妄动，怕伤了分毫。

这些青丝，已经为他掉落了大半，他不想再让它们受伤。

她看着菱镜里停下动作的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梦，一场极为居真实的，而又极其虚幻的梦。随后，她不禁问道：“怎么了？”

“无事。”他答道，语气里，竟有几分意外的柔和，却在这样的氛围中极其合适。

到底，他还是继续为她束发。

他被那首诗迷离了双眼，所以没有想到她是为了利用自己。

她被仇恨迷惑了心智，所以没有想到自己万万不会牺牲自己此生最爱的青丝。

三千青丝被他束好，直直垂下。他弯腰，轻轻拾起掉落的发簪，温柔地为她插在云鬓。

随即，他挥袖，又出现几支步摇来，着手，再次为她斜插。

她暗暗在心中惊叹：他怎知自己喜欢这类步摇的？！

他的手，缓缓地离开她的青丝，本想往后退几步，以便好生瞧瞧，可无奈脚步太重，他只好作罢。抬眸，看了眼菱镜中的她，水眸映衬长睫，朱唇不点而赤，他有些迷离了，恍惚觉得，她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好了。”他轻言。

他这二字，让她清醒地认识到，一场真实的梦，醒来了。

“嗯。”她应声道，“谢谢。”

他本想再言些什么，可终究未言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