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眼角流出的泪顺着脸颊滑落，双眸灼热后恢复温热。她在昏迷时看到一个幼小的身影离开，她哭过。不是因为多么天崩地裂的不舍，只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

杏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进来，她还在门外，琳琅已经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儿，这味道她太熟悉了。

“小姐，喝药了！”

“不喝了！”她微微一笑，摇摇头。

“放着吧！”宋庭轩看着她佯装欢笑，内心不忍，说道：“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让人去准备！”他作为男人，依旧想给她最好的。

“我想见莫姑娘！“

“她就在外面！“他起身出去叫莫子衿。

“老爷！“

她叫住他，他回过头来。

“谢谢你！“她对他点点头。

一刹那，他领会她的意思，两年的夫妻情分，以此结束。

杏儿转过头，抹着滴在衣襟上的泪。

她心如枯槁，精力耗尽。慌忙到人间走一趟。她的所有情感都耗在这宅子里，两年，她却觉得像过来两百年那么久。

命运骤然降下指令，要她离开。无所求，也就无所谓执念，她欣然接受，内心澄明。

莫子衿看到宋庭轩从屋内出来，神情凝重。

琳琅的孩子没了，她的身体太弱。终究无法再承受这生命的重负。

“不管她有什么要求，尽量答应她！“曾经睡在他怀里的女人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殒，他叹惋着这样说道。

他对她的喜欢，不过赏花人中意千万朵花中的一朵，跟从一而终，至死不渝无关。

何况她还未死，他已又有了珊妮。

莫子衿戚戚然来到琳琅身边，坐下。两个同样内心复杂的女子，此刻在这笼罩着萎靡气息的屋子里，相对无言。

“子衿妹妹！我这样叫你好吗？“她看着她，幽幽的说道。

“夫人喜欢就好！“

一声妹妹，莫子衿忍不住难过起来。

“我就要走了，临走前，我想让你答应我件事！”她心知大限在即，急着了却红尘中最后一丝牵挂。

“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尽力去做！“

“你是爱他的吧？”

她口中的他当然指宋允泽，莫子衿沉默了片刻，经过今天的事。她知道，她再也无法欺骗任何人，包括自己。

她微微点头。

“这样我就放心了！”琳琅伸出手，莫子衿赶紧握着她，她继续说着， “一个人的一生，要遇到一个你爱他，他也爱你的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妹妹好福气，很多女人一辈子都求不来！就像我！“她依旧妄自菲薄，却是事实。

“夫人别这么说！“

“如果爱他就不要伤害他，他痛你岂不是更疼！”

“若世事都能这样，那就好了！”

“早晚你会知道，天下的事再大，也不会大得过爱！”琳琅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更轻了些，“早晚你会明白的——“

“夫人——“莫子衿轻声唤她。

“他是男是女？“

“应该是个男孩儿！ “

“男孩儿好，不要是个女儿，像我这样！“她缓缓的闭上眼，说道：“原本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愿爱和自由，便此生足矣。可没想到，最后，一切终成泡影——”她停了停，轻声喊道，“子衿！”

“我在！”

她俯在她身上，才听到她的话。

“我曾幻想过和他共游西湖，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待我死后，就把我洒到西湖湖底，也算是了却我一场心愿。记得——要好好珍惜他！“

莫子衿感到她轻微的挣扎了一下，然后便再也不动弹了。

“杏儿！去通知宋老爷，三夫人走了！”

“小姐！”杏儿跪在地上，如痛失亲人般哭泣。

她门庭冷落，流产、病逝！身边也就两三个人，再不会更多。

此时宋府的所有人都挤在西厢，守着昏迷中的宋允泽。谁在乎一个就快死的姨太太，可是，就算天下人都看轻她也罢。她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守着心中所爱，为他丧子、丧命，自始至终，甘之如饴。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细雨潺潺，和杏儿的哭声融在一起，温柔而凄凉。

莫子衿打开窗户，雨丝飘然进屋。

好在，还有天地，为她作证！

一个女子鲜活的生命，如此举重若轻。莫子衿恐怕自己永远也无法像她那样，那么勇敢的去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