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君王降尊执扫箕
“好像是这样的……那皇上有什么办法吗?”
纤月想想,自己刚才那个办法好像也的确挺作死的。
看着万人之上的淮王一脸无奈,纤月反而放弃了在原地苦苦思索的打算,反正现在来看自己添乱的成分比较大,作为淮王,他的办法肯定比自己多。于是,她转过身去,拿起扫帚 。刚才出去的时候在宝帘池打了两桶水,不知道够不够用。
自己今日的任务,是来看看玉寿殿的陈设还有什么要添的,顺便打扫一下玉寿殿。正想着,她便拾起扫帚,继续打扫起来。淮王听到后面的声响,转过身来,皱眉道:“你还有心思打扫?”
“奴婢愚钝无才,自是不会有什么好办法。与其空耗时间,不如打扫了这玉寿殿,也算是交差。”
淮王不禁疑惑道:“若你出不去,打扫了又有何用?”
“奴婢出去也好,除不去也罢。只是,打扫玉寿殿,是主子安排的差事,也是奴婢这次来此地的任务。若是奴婢连自己的差事都完不成,又怎能安心出去?”
这边说着,纤月已是执了扫帚打扫。淮王仍然在思考如何才能出去。反复尝试无果后,找了把椅子,随手拿起纤月拿出来的抹布拭了拭灰尘,便坐了上去。看着纤月在扫着地上的尘埃。纤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便道:“皇上若不嫌弃,奴婢愿清歌一曲。”
淮王正无聊,听了欣然允许。纤月一边扫着地,一边清了清嗓子浅唱起来。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同烹饪读书相较起来,纤月不善歌舞。因此,只是浅唱低吟。然而,纤月声音婉转悠然,不紧不慢,相比专业的歌舞姬更多了几分闲适自然。淮王自小便听惯了那些歌姬乐师的歌声,此刻听到纤月的清唱,反倒入了迷,只觉清风拂面。纤月一曲完毕,淮王仍沉浸在余音之中,半晌,方才赞道:“好。”
“奴婢不过随便唱一唱,皇上不嫌弃便好。”
纤月感到有些疑惑。今天白天看到的那个宫女,明明声如天籁,唱得和自己的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为什么淮王非但没有像听自己的歌曲那样注意那位倒霉的宫女的歌声,反而眼睁睁看着惠荣夫人将她赐死?
不,这个形容有些问题,不是眼睁睁,是直接看都不看一眼。
“朕从未听过有人在朕面前唱过这首曲子。”
淮王双眼微眯,道。
“乐师不喜唱长曲,且此曲其中含义特殊,乐师恐皇上震怒,自然不会唱。只是,奴婢觉得,居安方需思危,这才是长久之道。若是耳边充斥甜言蜜语,反而是亡国之风。奴婢愚见,所以唱此曲,请皇上恕罪。”
不瞒人说,这首曲子的确很长。所以,在纤月唱完后,地已经扫了大部分。正欲继续扫下去,却看到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手中的扫帚。
“朕在这闲着也没什么事,这么大一个玉寿殿你一个人打扫起来也未免吃力,朕帮你扫吧。”
纤月一听,正要随口答应,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连忙转过身道:“皇上万金之躯,怎可做如此粗活?让奴婢来做便好。”
淮王微微皱眉,“朕虽居九五之尊,却也是血肉之躯。你能做的,朕怎么就不能做?这是朕之令,你难不成想抗命不成?”
纤月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这时,只见方才握住扫帚的那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你无罪。你的见识,比宫中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乐师要高上千百倍,如此忠言,朕怎能不听。你且起来吧。”
纤月犹豫了一会儿,方才伸出手去,搭上了眼前的这只手。淮王将纤月拉起,顺带接过了她另一只手中的扫帚。淮王的手大而温暖,比起那些皇亲子弟,多了些老茧。纤月脸一红,忙抽出手,“谢皇上。”
淮王并不在意,拿了扫帚便开始扫起来。纤月只得搓了抹布,去擦拭玉寿殿中的陈设。
借着月光,淮王浅浅打量了纤月一番。不得不说,比起宫中的妃嫔,她并不算是很美的女子。雪白的皮肤,乌黑的发只用青色绸带轻绾。脸型恰到好处,既不过于尖细小巧显得弱柳扶风,又不过于圆润显得丰腴圆润。恰到好处的精致。五官还算是秀丽,却也是普通。双眉细长,檀樱小巧。引人注目的,是纤月的那双眼睛,墨黑如同黑曜石一般毫无瑕疵,静若无澜之水。
这样平静而深邃的一双眸子。纤月眼眸低垂,十分认真地在擦洗店中陈设,鸦羽般的睫毛如一道帘子一般,掩盖住了纤月静美深邃的双眸,若非注意,平日里根本无法在意这样一个普通的侍女有这样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然而,淮王可以想象,当纤月真正抬起头来看人时,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平静下来。
此刻,纤月一袭青色宫装。明明是宫中最常见最普通的宫女服饰,穿在纤月的身上,却显得典雅飘逸。淮王不禁想,或许,纤月不同于其他女子。纤月的美,只有在静静欣赏时,才能察觉,就如同一朵看起来不甚起眼的花,在房间的一角,徐徐散发出幽香。
这样看着,淮王的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人的容貌。他双眼微眯,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些像一个人?”
纤月疑惑地抬起头,答道:“没有。”
淮王不语,只是看着纤月。没错,纤月的确很像她。虽然,纤月容貌普通,而她的容貌倾国倾城,艳压群芳。但是,两人的眉眼间,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相似。
气韵。没错,就是气韵。两个人的眉眼间,有一股十分相似的气韵。虽然说不出来到底相似在什么地方,也说不出来这股气韵到底从何而来,但是,平白的,就觉得两个人很相似。这并非直观的目视而得出,而是一种感觉。
况且,纤月现在,很像她从前的样子。文静,平和,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感觉时光仿佛都要宁静下来。只是,比起从前的她来,纤月多了一分灵气,少了几分大家闺秀的端庄娴静而多了几分沉着与坚韧。这大致是因为成长环境与经历不同的关系。不过,但凭直觉,淮王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有什么联系。
另一边,关雎宫中,殷修仪在寝宫里踱步,走了好几圈就是没有要就寝的意思。她也的确没有这个心情。
昨日太后召她去,刚开始时,只是如平日一般的闲话家常,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惠荣夫人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殷修仪觉得太后似乎不太喜欢惠荣夫人。
“惠荣夫人和冯选侍已经解了禁足。”
太后淡淡说道,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漫不经心的小事,戴着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殷修仪听了一惊,差点连茶水都没有端稳,幸好及时回过神来,才只是洒了一些在一旁的桌面和殷修仪如玉葱一般的手指上。太后只是浅浅瞧她一眼,便有一旁伶俐的宫人上来取了锦帕为殷修仪拭手,并收了茶盏清理了桌面,动作迅速麻利而又无声。
“你不必吃惊,这是必然的事。上次冯选侍献舞便是征兆。只是,哀家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快。”
说罢,转头看着殷修仪。殷修仪明白太后想要她说什么,蹙眉道:“永春宫那边的风一直是向着未央宫吹的。得到这个消息,怕是蠢蠢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