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殁后，许皇后一病不起，太医言是忧思过甚。皇帝于是下诏，命韩王侍疾以慰皇后丧子之痛。

这是明里的借口，至于暗地里许皇后有怎样的恳求、威胁、手段，都不得而知，总之是在九月三十，韩王遭人毒害的第三日，天子遣来的仪仗终于叩开了玉微阁紧锁的大门。

燕晢面色犹是苍白一片，饶是昤昽在他服毒之时尽全力替他保命，但乌头毕竟是大毒之物，恢复过来还需些时日。他是在几个宦官的搀扶下才在庭院里跪拜听旨的。

御前内侍带来的是皇帝的圣旨，以天子的名义赐予他正大光明的自由。

在接旨的那一刹，他指尖有些颤抖，恍如在梦中。

“奴等恭喜韩王殿下。”为首的宦官领着众宫人齐齐跪下。

“你……”燕晢记性一向是很好的，此时眼看着这个身量略显臃肿，约莫四五十的老太监竟莫名眼熟。

“奴姓贺，名安寿。”见燕晢面露犹疑之色，他恭敬道：“奴曾有幸伺候过殿下，在殿下幼年之时。”

燕晢盯住他，“我记起来了，你是贺公公。多年不见……我都记不住公公的样子了。”贺安寿曾是他父皇的内侍，后来在他五岁时起服侍他，直到后来他进了玉微阁。

“一别九年，见殿下成人，奴不胜欣慰。”他叩首。

“公公这些年在哪里当差？”

“在尚衣局当差，后来调到了御前，很快奴还将是殿下的掌事太监。”

“在御前？那是份好差事啊。苦了你了，竟被安排到我这来了。”燕晢似笑非笑，像是讥诮。

贺安寿低眉，坦然道：“是奴自请调来服侍殿下的。”

燕晢稍稍错愕。

贺安寿继续道：“先帝临终前再三嘱咐奴需好生照看殿下，后来宫变卒起，非奴所能预料，调职离任，亦非奴所能左右。如今殿下重见天日，奴自当继续履行先帝诺言。”

燕晢没有再说话。

宫人送上来的还有亲王冠服，深青色交领暗金龙纹锦袍，衣缘绣着密密的腾云纹，配着缀玉青革带。余下还有履、中衣之物，皆是软罗丝绸，触手便知其华贵，看得出是新赶制而成却十分精致。

燕晢久囿玉微阁，名为亲王却无人问津，平素所着皆是未经调染的素衣，宫人们替他换上华服，又将披散着的乌发仔细束起，忙碌完后宫人恭声问他是否可以准备启程。

玉微阁中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而那些不能见光的东西也在青石砖下被藏得很好，然而燕晢却迟迟没有点头，他只是默默穿过每一处厅堂最后又来到了来到了庭院，茫然四顾，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一抹红影。

“皇后娘娘尚在病中，无力前来。殿下若思念娘娘，大可待会去元昭殿问安。”贺安寿看出了燕晢眼底的怅然，以为是他未见到母亲的缘故，于是宽慰道。

“走吧。”燕晢收回了目光，在宫人的搀扶下登上轿辇。

在几百尺的半空，是遥遥俯视地上那一行仪仗的昤昽。

她看着燕晢从玉微阁离开，如蛟龙脱渊。

九年的桎梏终于被打破，而前路是荆棘，与自由。

九年呵，她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她看着那个孩子在阴暗中压抑成长，看着他一点一点学会习惯孤独与绝望，看着他在九年的挣扎中学会了如何像蛇一般隐忍果决。九年来他与她是彼此在世上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慰藉，他被高墙深锁，她是幽魂一缕，他们都是被亲友背弃世人遗忘之人，既然孤立无援，既然无路可走，那就靠自己闯出一条路。

“阿晢，我已帮你歇下一道锁了。”她在高空，眼神空茫望向更遥远的西方，“那么你也要助我才行哪……”她忽然轻笑冷丽，“不过阿晢出来这样的大喜事 ，我可得向某人报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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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是天坛，为天子祭祀之地。天坛之右立有高塔，塔身赤色，高数丈，塔尖镶有一颗拳大的碧色明珠，碧珠中又裹着一颗明黄珠子，远看便如一只冷厉的眼。

此塔名玦塔，相传是大应国师连玦羽化后便一直空置，颇有几分古旧苍凉的庄严。

红影掠过天际，如孤雁飞鸿，直扑向玦塔。

广袖翻卷，暗金的锋芒直直劈向塔顶双色明珠，却又被一重无色屏障所阻。明珠中缓缓涌出丝丝青烟，渐渐又凝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

浅紫衣衫，黛青眉目，容色不甚娇冶却胜在气韵清冷，顾盼间都是幽幽寒意，眉心描绘有银色异纹，精致古朴。

“出来了。”昤昽弯眼笑道：“九饶。”

“我说过你没事不要来烦我。”紫衣女子音色空灵，略有些沙哑的意味，“我不想看见你。”

“我劝你最好收起你的清高自傲，纵使我只剩魂魄，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昤昽仍是笑着的，却在语毕的那瞬间玉指轻弹，暗金色光芒快如闪电刺向女子。

轻烟笼成的身体刹那被打散，袅袅烟雾飘转回旋，又渐渐凝成人形。九饶捂住心口，面上却没有痛苦的神色，冷冷道：“你能打散我的灵体，可你能打碎这珠子么？这珠子不碎，你就永远不得自由。”

昤昽于是沉默，虚无的指尖轻触塔尖珠子，之后忽然轻笑，“嘁，你不也是被禁锢着的么？其实我真是不明白，锁住我的是咒法，锁住你的却只是区区一句诺言——值得么？”

九饶面上平无波澜，“我答应过他，要替他守望这大应万里山河。他不在的时候，我就是他的眼。”

“所以你就真的在这等了他一个甲子的光阴？”昤昽弯唇冷笑，“若是他死了呢？他死了，你这只眼还有何用？”

“他没死。”九饶话语笃定十足，“他不会死。”

“呵，我倒忘了，你是他的器灵，他死了，首先瞒不过的就是你。既是如此——”她眼中怨毒凝聚，寒冷如冰，“那你便替他看着，看着我如何一步步毁了他苦心维持的大应锦绣江山。”

九饶语调淡然如故，“虽然我不清楚他现今在哪，但我知道，天下苍生就是他的信仰，你若敢毁了他的信仰，他定不饶你——”她瞥了昤昽一眼，平静中更有三分不以为然，“你以为你是谁，是九天司命之神？是阴曹夺命判官还是人界九五之尊？如今的你，不过是一介孤魂罢了，纵然魂魄比我齐全无需依托器物便可凝住形体，但你又能做什么呢？你连靳阳城都无法离开。”

“是么？”昤昽仰天而笑，“九饶啊九饶，你当真是小瞧我了。”她盯住九饶错愕的眼，“还记得九年前我从底下出来说时与你说的那番话么？我说，我会让那个放我出来的孩子，成为我最好的一枚棋。”

“可他只是被囚的亲王，又还是个孩子！”

“那又如何。”昤昽轻盈回旋，头也不回的飘然离去，“我来这就是为了告诉你，他已经自由了。有朝一日，我会助他登上帝位，坐拥天下——”

“然后你再借他之手，将这天下的繁华平和悉数毁灭么？”九饶望着她的背影，烟柳细眉上染着浓郁的愁，“连玦，你一手将他逼到如今地步，可你又在哪呢？你当年的决定……为大应带来的，究竟是福，还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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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段子

九饶（傲娇状）：走开，最不想看见你了。

昤昽：嘿嘿，我警告你小心点…

九饶（警觉）：你要干什么？我是不会怕你的，来啊——啊啊啊啊！！！

（昤昽灵体飘散中）

昤昽（举着电风扇冷笑）：刚从渲洇导演家借来的，小样，吹不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