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恭送王爷。
一夜好眠。
丫头们大概是以为新婚夫妻清晨需要温存的时间,所以天亮了许久也未送洗漱用品进来。
身边的人还闭着双眼,秦月趁机侧过身来细细端详起他。是因为皇家的基因比较好吧,毕竟那些后妃都是千里挑一的。眉毛很浓,形状漂亮,应该是传说中的剑眉,鼻梁又挺又直,睫毛也挺长,嗯,嘴唇有点薄,姑姑说这样的人都不爱说实话,不知道何修羽是不是这样。发现身边人的眼皮微动,这是快要醒来的征兆。于是她轻轻翻身,平躺着,睁眼望着床帐。
“说吧,什么事。”
“以后私下里,我能不能不称‘妾’啊,不太习惯。”
“随你。”这口气似曾相识啊。
“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王爷觉得天马行空,但都是事实,绝无虚言。”
“嗯。”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听到这话,何修羽一下子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秦月也跟着起来了。呃,那场面就像是,男方清早醒来发现与自己同床共眠一夜的人是个男人一样,连脸上的表情都传递出那样的信息,惊讶中带着嫌恶,嫌恶中混着愤怒。
“那你是什么?”眼中带着警惕。
秦月不知道自己是该质疑这位王爷的理解能力呢还是怀疑自己的表达能力,他这种问法分明是在询问自己是什么物种。
“嗯……我来自另一个时空,不知道你是否理解,我本来所在的时代大概在立朝之后的几百甚至几千年,而且,在我们那个时代,根本没有任何关于立朝或者玉束的记载。”
“你分明就是秦月的样子,我在你十三岁的时候见过你。”何修羽剑眉微皱作冥思状。
“我只不过是魂魄穿越来了这里,不过在那个时空,我也叫秦月,且与这个秦月拥有一样的外貌。”秦月在期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见何修羽许久不说话,秦月淡淡地说:“王爷放心,我会尽力想办法回去的,到时候就可以还王爷一个如假包换的王妃。不过,在我回去之前,恳求王爷不要拆穿我的身份,我怕秦家二老接受不了这样的变故。”
“我就说你的眼神怎么这么不同,举止也这么怪异,秦月原来可是以贤容闻名整个京城的,就算失忆了变化也不该这么大。”何修羽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向沉默寡言的自己在面对秦月时不知不觉就吐出了很多个字。
好吧,我很怪异,秦月在心里默默地忧伤着。“接下来,王爷打算怎么处置我?”
“嗯——”何修羽舒服地舒展了一下双臂,“接下来,起床,接受完侧妃敬茶以后随我进宫向太后请安。”
“好。”秦月见何修羽起身便随他一同起身,打算伺候他穿衣。
“这种事不用你干的,我通常是自己来。”
“甚好。”秦月开心地笑了,眸子变得更亮了。
何修羽又一次不满了,这个女人,让她给我洗脚她不乐意,说不用伺候我穿衣她还很开心。在心里对比了王习鸢的种种反应之后,他得出了最终结论,这女人,不正常。
简单吃完早饭之后,二人一同前往正厅,像是算好了时间一样,他们前脚刚坐下,王习鸢后脚就到了。见到何修羽,她先盈盈一拜,柔柔地说了声:“王爷~”然后转向早已掉了一地鸡皮疙瘩的秦月说:“姐姐。”
秦月心里呐喊,这明明就是个大我五岁的老女人,凭什么要喊我姐姐啊,我该喊她阿姨才对……但面上还是要做足的,她扬起嘴角点头应道:“妹妹,姐姐不善言辞,以后若是有处事不周的情况,还请妹妹多担待。”
“姐姐说得是哪里话,我们可是一家人哪。”
正说话间,王府的主事二丫头云西端了两盏茶到王习鸢的跟前:“请侧妃向王爷王妃敬茶。”可能是因为云西在王府地位较高,所以说起话来口气不卑不亢。
“好好好,我忘了王爷王妃一会儿还要进宫呢。阿紫,你先接过茶盘。”这是明显不给云西脸面呢,堂堂管事二丫头递茶竟然由侧妃身边的大丫头接过。
王习鸢向何修羽敬完茶后便转向秦月,玉手端着茶盏一伸:“姐姐,请。”
今天跟着秦月的是阿春和阿夏,秦月接过茶盏准备喝茶,只听阿春提醒道:“王妃小心烫口。”阿春擅长医术,她这么无端开口想必是察觉出这茶有问题。
何修羽捕捉到了阿春说过话之后阿紫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于是也意识到了些什么,不由自主地说:“这茶是烫了些。”
但下一秒,秦月就将整盏茶一饮而尽,并说:“早饭吃得有点咸,现在刚巧渴了。”然后对王习鸢温然一笑。
秦月猜想这茶里放的十有八九是避孕药,她理解王习鸢的担忧,所以想让她放心,孕期心态轻松对小孩有好处,这是姑姑当初怀孕的时候告诉她的。毕竟自己也不是这里的人,要不要怀孕,等原主回来自己决定吧。
出府上了马车,秦月听到某人阴沉着声音对自己说:“茶有问题你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秦月一脸坦然。
“那为什么喝它?”
“王爷觉得呢?”
是啊,之前王府里只有王习鸢一人,她自然是柔柔弱弱与世无争,这让何修羽天真地以为,自己的侧妃就是个贤良人儿。今天这事儿,算是让他长见识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女人用这种方法求得自保亦是有值得怜悯之处的。他恨的是秦月的不争。
马车里一片沉寂。
秦月无聊,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这是一本讲前朝历史的书,她本就对这个时空挺好奇的,所以很认真地阅读起来,完全忽略了何修羽同学阴沉的脸色和眼神里风起云涌的复杂颜色。
书籍是人类的好朋友啊,有了它的陪伴,秦月觉得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进了宫,之后改乘轿子。到了太后寝宫门口,二人要步行进去,秦月转着眼珠子打量了一下寿康宫,跟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宫殿差不多。她不能跟何修羽并排行走,因为要彰显为夫的尊贵,光顾着打量四周了,所以也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自然而然地,她一头撞到了何修羽的背上,不知道这男人的背是怎么炼成的,硬邦邦的,愣是把人撞得生疼。好吧,秦月还没顾得上揉额头,就已经听见了四周宫女莺莺嚷嚷的笑声。再一抬头,就看到了某人一脸嫌弃的面容,一刹那间,尴尬,委屈,无助,全部都涌了上来,最终却化作了一句无奈的叹息:“抱歉,王爷,给您丢脸了。”
周围人听到这句话,收敛了笑声,秦月失忆的事情早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在太后宫里伺候的都是心思剔透的人,秦月这句话,让她们同情,也让她们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而何修羽呢,听到这句话,心里又堵得慌,他讨厌这个女人,讨厌她的不低头,讨厌她的坚强,讨厌她的刻薄。
“罢了。”他已经不想再与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
在殿里站了一小会儿太后才出现。
何修羽微微颔首:“母后。”
秦月双手交叠举于头顶,稳稳地朝地上跪下去:“母后吉祥。”
太后看了秦月一眼:“起来吧。”然后热切地对何修羽说,“羽儿,快坐。”母子俩开始拉起家常,完全把秦月当成了透明人。
一会儿有宫女端茶上来了,何修羽先向太后敬了一盏,秦月端起茶盏,又重复了行礼时的动作,将茶盏举于头顶:“母后请用茶。”
良久,手上的茶盏才被接了过去。
要说秦月为什么会受此冷遇,原因有二:在太后进殿之前,已有宫女将秦月前面的糗事禀告了太后,当然,那句“抱歉”也没有被落下。再一进殿,秦月那双明澈的眸子惹得太后不喜。太后纵横后宫多年,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什么样的眼睛她没打量过,唯独秦月的眸子,明澈得过了头,太后心知这是心思至纯的人才能拥有的,所以,类似于枪打出头鸟,又混有丝丝女人之间嫉妒的情绪,太后的枪口自然对准了秦月。
经过此番,秦月心情很差,但面上仍然得表现得波澜不惊。
太后本打算留何修羽吃午饭的,但她又说起侧妃,当然了,人家的原话可是“鸢儿”,真是恶心,侧妃有孕,何修羽需要多多陪伴,所以就早些回去吧。
在正室面前说这样的话,傻子都能闻出其中的味道,秦月只是淡淡一笑,心里默默地跟身体原主说:对不起啦,我太无能,不小心给你弄了个烂摊子。
怎么说呢。秦月是那种从来不逃避什么的人,像这种艰难的处境,她通常会努力去改善它,可是一方面她留在这个时空的时间有限,另一方面,她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些嘴脸,她很绝对,厌恶了就会采取完全漠视的态度,所以,她不打算练就八面玲珑的本事。
回府的马车上,沉寂依旧。
一进府,秦月就向何修羽行齐眉之礼:“恭送王爷。”
何修羽“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向了王习鸢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