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水，水中藻荇交横，是竹树的影子。

凤霖一个人靠在水月亭边，靠着水月亭是一方小池，春末夏初，小池之中的睡莲点点，淡紫色的莲花方方长出一点苞蕾。被微风吹拂过的湖面泛起的褶皱，尤为动人。

凤霖这会儿却觉得自己的眼前是恍惚了。他似乎看到了子明。

那时候，子明跪在他面前，他道：“子明愧对公子教诲，如今沦落到这般地步，子明无悔，只愿公子能够放过婉儿，子明愿以一条贱命相还。”

亓官旻曾说过子明，子明有天纵之材，可惜却误生了时候。他一身傲气，终究还是归于沉寂。

凤霖未曾想过让子明死，然而，子明自刎在他面前，凤霖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子明倒下，那血将青色石阶给染得鲜红，后来即使多年的雨水冲洗，石缝之间依旧能够见到一丝残留的灰褐色。

凤霖一抬手，手中的酒杯晃了晃，晶莹的酒液便流泄了下来，落到水池当中，溅起点点波纹。

凤霖轻声笑了，“子明……”他轻叹一声，“若是当初……”若是当初我没有这般追究下去，事情又将如何？“若是当初你没有死的话，这时候怕是又是另外一幅场景了……”

“子明。你见到过你的女儿吗？”凤霖笑了笑，“倒是不愧为你的女儿，天质自是极突出的。和你，和婉儿又偏偏不是一样的。”

“我并非想杀了婉儿，就像当初你一样，其实也并没有要你死一样，但终究都因我而死……”

“再过几日思仙就要走了，这么多年我让她留在这里，这丫头怕早就耐不住性子了。如今天下大势将变，我也要离开了……”

杯中的酒倾倒干净，没有留下一丝一点。凤霖微微闭上眼，月光落在他的长睫上，点点萤光，像是静夜中的黑蝶。乌色长发，衬着皮肤白皙如斯，眉眼之间光华流转，自是有旁人无法相比的风华。

凤霖又倒了一杯酒，轻啜了一口，轻笑道：“思仙她酿的酒倒实在不错，这丫头正事做不得几件，倒弄这些东西倒是兴趣多得很……这梨花酿真正香的很。”

酒入咽喉，微微有些烫喉，却又有一分畅意。凤霖知道思仙所酿的酒与其他的不一样，这般的酒，极容易醉人，而且也不大好酿。思仙不喝酒，却又喜欢藏着，舍不得拿出来一点。只是这丫头藏东西也是不大会藏，不必多费心思，就能够找得到。

月色中明，尤能听见虫声细密，像是哼着催眠曲。

凤霖微微阖眼，竟是有了那么几分疲倦。

思仙甩了甩手，写了这么长时间手有些酸麻，她放下了手，看了看写的那些字……丑得还是真得惨不忍睹。

这没有办法，即使是练了十年，这字还是丑趴趴的。她在现代写惯了简体字，写惯了硬笔书法，现在回到古代，竟然用这一按就软的毛笔，而且字的笔画符号很是复杂，她动不动就习惯上写成简体了。不过凤霖在错别字上头抓得很紧，字的美丑倒没有太过于在意，只要能认得清就行了。

这生生将思仙的简体错别给改正过来了，思仙觉得，这若是重新回到现代，怕是都不会写简体字了……

思仙有些懊恼地翻翻书，后面还有三十多页，大概也有六万多字，估计恐怕还得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够写得完……

没有心思再抄书了，思仙将笔甩到架子上，笔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稳稳地落在架子上。

“bingo！”思仙勾唇一笑，手撑住窗栏，翻身便坐到了窗台上。夜风吹过来，说不尽的畅意凉爽。

“父……父尊？”遥遥地看到水月亭那里一个白色的身影，思仙一愣，有些犹疑。

这个人，绝对就是凤霖了，这个宅子里头一般就是三个人，其他人，除了一些拜见的人就是亓官琦，但后面两个可以直接PASS，至于哑奴，他从来都不穿白衣服，思仙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嫌白衣服容易脏还是天生讨厌白。剩下的，只有一个凤霖了。

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

思仙叹了一口气，不过最终耐不住好奇，偷偷摸摸溜过去了。

月色薄凉，风里带着微微的酒香，还有莲池里淡淡的清香。思仙就看到凤霖有几分慵懒地坐在栏杆上，背靠着廊柱，乌发垂下一绺，那双丹凤眼似眯非眯，带着一分摄人心魂的妖孽气息……

思仙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喂喂，你醉了？”思仙走过去，也不敢太靠近凤霖，只和他相隔着一张石桌相对。她双手撑着桌子，探着身子，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凤霖。

凤霖这会儿抬起头，他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你过来了。”声音有些低，有些沙哑，有些朦胧，有些勾魂……

思仙一听，霎时间就觉得自己的腿有点发软了。“喂，还认得我是谁不？”思仙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酒坛，不由有些哀叹，她辛辛苦苦收集梨花，收集露水，辛辛苦苦酿了一年多，至于那些提纯什么的，就更加麻烦了，她偷偷埋藏在了前院的那株最大的桃花树下，那里本是极少有人去的，没想到还是被凤霖给挖出来了……她明明记得凤霖不是个好酒之人的……

“思仙……”凤霖低笑了一声。

思仙将石桌上的酒坛子晃了晃，有些沮丧，还真是一点都没有了。纵然这样，思仙也只是瞪了凤霖一眼，若是对凤霖开骂，或是欺负凤霖，算了吧，思仙没有那个胆量，她也保不准凤霖会不会转头就找她麻烦，现在正在狂刷好感度出门，思仙可不想功归一篑。

“过来……”凤霖眯起眼，他微微仰起头，思仙一眼便看见了他修长的颈项，喉结有些突起，那一身白衣有些散，思仙隐隐可以看见他的锁骨，如同蝴蝶的蝶翼，美得让人怦然心动。思仙很没有骨气地咽了一下口水，随即便觉得自己的动作实在是有些猥琐，对着自己的父尊还能够花痴得起来，没救了……

“不过来？”

思仙有些尴尬地抓抓头，“过来，我过来不就是了……那个，父尊，小心别掉到水里了……”

想凤霖这般坐着，实在看起来有点危险，虽然思仙倒是很想看到这个家伙会一头栽到水里，那当真是可喜可贺……只可惜，凤霖并没有让她如愿以偿。

思仙一过来，便手腕一紧，她来不及反应，已被强力压住，身体向后仰去，腰杠到了石桌上……她的英雄小蛮腰，不会撞裂了吧……

疼痛感随即传来，思仙疼得差点眼泪都掉下来，这家伙，难道就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吗？！

思仙的手腕被凤霖的手箍住，身体被迫仰靠着躺在石桌上，原来是凤霖两只手分别箍住思仙的两只手，现在则是思仙的两只手靠在一起，被束在头顶上发。凤霖的另外一只手落在思仙的脸上，细细摩挲着她的五官，然后低低笑了一声，“婉儿？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没有变……”

靠，凤霖把她看成她娘亲了！思仙挣了挣，却不想凤霖欺身上来，而且手腕上的力更加重了一分。思仙干笑了两声：“父尊……我是思仙……那个，我娘亲早就挂了……要是你真得想我娘亲的话，要不然你再给我找个后妈，我其实一点都不介意的……真的……”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思仙真得很想吐槽，想她娘亲，鬼才相信凤霖这等没心没肺的人会想一个女的！以前的事思仙记得不大清了，但傅婉儿最终是因为对凤霖完全死心她还是清楚的。那时候傅婉儿以死相逼，凤霖带着仅有四五岁的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思仙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凤霖的手滑到了她的脖子上，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思仙顿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她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脸，“父……父尊……我可是你亲手教出来的……的，要杀我的话……的话，不是赔本……赔……赔死了？”

“思……思仙……”凤霖含糊一声，他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看了眼思仙，终于是放开了手，然而令思仙惊诧的是，凤霖竟是低下了头。思仙觉得额头有那么一丝微凉……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思仙顿时觉得脑袋不够用了……然而她竟然还有一丝庆幸，幸亏亲的不是老子嘴，不然的话，保存了十五年的初吻就这么没了，实在是亏啊亏大了～

然而那一吻轻轻落在额头上之后，竟是缓缓向下移去，思仙一惊，身体一动，翻转个身快速逃离了凤霖……

再和这个家伙待下去，她保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是用力过猛，加上那一刻凤霖也放开了手，思仙翻身之后立马就栽到地上，腰还狠狠磕到了石凳上。

思仙：“……”思仙一脸痛苦地捂着腰爬起来，抬头看着凤霖，这个始作俑者斜靠着栏杆，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世人告诉她，唯贱人和酒鬼不可教也，贱人和酒鬼的共同体更不可教也……世人诚不欺她……

思仙狠狠瞪了一眼凤霖，擦了擦之前被凤霖亲到的地方，扭头就走。她今天绝对是脑子抽死了才会跑到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