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嫣然一笑
“哗哗”
水花拍打上岸,又急速的退去。
玉江,涨潮了。
从玉泉山上流下的玉江,穿过昭都,几经曲折,在沧州城外打个旋向逝水流去,在贯穿了昭国大半个国土之后汇入燕江,一同流向大泽。
冰冷刺骨的逝水呼啸着向东奔去。飘渺间,一个粉色的身影浮上水面,沉沉浮浮间又被冲上江边的浅滩。
水势渐渐退去。沙岸上留下一片水渍,瞬间结成薄冰。
腊月的寒风呜呜的吹着,被水冲上来的女子却只身夏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而此时那个女子面色如纸,单薄娇小的身躯渐渐被一层冰霜覆盖。女子忽然蹙起了眉头,脑后的一块石头上渐渐染上了嫣红。
……
唔……
头,好痛!
这是哪儿啊……嘶!好冷!
女子微微睁开双眼,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痛啊……
强忍住寒冷与痛楚,女子艰难的站起身来,毫无目的向远离江边的方向走去。
深深吸了一口气,寒气猛然蹿进胸腔,粉衣女子立马痛苦的咳嗽起来,正难受着,蓦地身体里冒出一股热气。
……
沧州城外的驿道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缓慢而又坚定的走着,泥土被冻得坚硬如铁,脚下的鞋早已磨破,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早先被身体莫名冒出的热气蒸干,然而一身夏衣并不能抵挡住严寒,而那股温暖的气息也渐渐的弱了。
有没有人——
师……父……
毫无意识的轻喃声被凛冽的寒风卷走。
女子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却是一辆马车哒哒的飞奔在路上。
而待到马车近前时,她才恍惚觉得有动静。
“驾!”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炸喝,“驾!”
“噼——啪!”柔韧的皮鞭在半空中一甩,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形。
女子闻声默然的转身看去。
疾驰的双辕马车直直的冲过来,车辕上的站着一个魁梧的汉子,正扬鞭大喊着,“闪开!”
那女子浑身早已冻得僵硬,眼睁睁的看着马车冲向自己驶来。
“吁~!”那汉子手挽缰绳,硬是勒住了狂躁的马,而那女子仍是被马车刮带倒在路旁,白细的小腿上划出了一条大口子,因为被冻僵的缘故,老半天渗出一丝嫣红。
“你没听见吗!?”车上的汉子破口骂道。
“林元!”一个苍老遒劲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接着一个青蓝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下来。
“老爷,”被唤作林元的汉子慌忙去搀扶,却被那人一个眼神瞪的低下头。
她依旧瘫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那个青蓝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姑娘,你没事吧?”林奉天蹲下身去,略带歉意的向那女子道,“下人莽撞,冲突了姑娘……不知姑娘……”
林奉天微微打量了她一下,惊讶的发现眼前的女子竟只着单衣,头发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于是伸手将身上披着的狐裘拉下盖到女子身上。
一阵暖意袭来,她迷茫的睁大眼睛,朦胧间看到一个素衣青扇的男子正温润的看着自己。
“师父……”
师父……离儿好疼呐——
“姑娘,你怎么如此模样在这里,你……”林奉天还正欲询问,却见那女子忽然闭上双眼直直的倒下,慌忙伸手扶住,转头对着马车旁的林元道:“快,把她抱到车上去。”
“是!”闻言,林元立马跑来将女子抱起送到车上,又转身问道,“老爷打算把她带到哪里?”
“我们先回去,一切等她醒来再说吧。”林奉天眯着眼睛向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先回玉江。”
……
玉江林府窗外一片冰寒,屋里由于燃了几只火炉,使得内屋温暖如春。安息香的烟雾缓缓上升,透过烟雾,向屋内看去,一个女子正躺在里间的床上,方济世眉头紧蹙的替那女子把脉。一阵微风吹来,轻轻的撩起床幔,林夫人悄悄的走过去,关紧了窗户。
“怎么样?”见方济世站起身,林奉天急忙走去。
轻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方济世示意他到外间商量。林奉天点了下头,示意夫人照看下床上的女子。
……
“老弟,这姑娘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嗯……小弟方才看了一下,这丫头高烧不退除了寒气入体外,还有一条。”
“什么?”林奉天微微前倾了下身子问道。
“她头部受了重击,”方济世抬手捋了捋胡须,道,“脑部被重击致使头部有淤血啊……”
“那就请老弟开一剂活血化瘀的良方!”林奉天说着就要行礼。
“哎哎哎,不可不可!”方济世慌忙按住林奉天,待他坐定后,又摇头道,“这脑部的淤血可不是随便就能化的,而且,我发现林令嫒体内还有一股气息,一直在抗御寒气,但不知是什么,这也是她高烧不退的原因。”
“唉!”林奉天颇为苦恼的扶额叹气。
“不过有一人倒是可以……”方济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林奉天道。
“你是说……宇文卿?”
“正是!”
“可是……宇文谷主可是和老谷主一个脾气——不理世俗之事。”
“宇文不行,但其下有个女徒弟却是极其好事的……”
屋内的女子忽然皱起了眉头。
林府上下皆知,林家二小姐——林嫣是老爷捡来的。
可外人说,不像。怎么都要觉着幺姐要比大小姐林双受宠一些。
而事实却是如此。
正是盛夏时节,林府后院里却少了那么几分燥热。花红柳绿,林径幽折,仙桥玉亭,清池碧水。偶有红鲤又上来,跃出半截身子,又“唰”一下窜入水中。
如烟柳,柳如烟,一片晴川丽丽.
“——木木”一个鹅黄衣衫的少女正无精打采地趴在石桌上唤着一旁侍立的小丫头。
“在这呐,小姐。”被唤作“木木”的侍女一边执扇轻扇一边好脾气的回话道。
“木木吖……”
“我在呢,小姐。”看着那没有坐姿的小姐软软的趴在石桌上,木木不由的抿嘴一笑。怕是大少爷在家的话,小姐或许还会收敛一些吧。
“这般的大的院子却找不到些许事情做!”那女子显然是有些闹脾气了,嘟起粉嫩的小嘴,一脸的娇憨之态。
“大夫人说了,小姐要好好呆在府里。”木木好心的安抚道。
昨儿小姐翻墙出去碰上晚归的二少爷,不知怎的俩人就在墙根大吵了起来听说还动了手……可怜黑灯瞎火的看不真切,小姐见下了重手便一溜烟跑回府里喊夫人,待到众人来寻时,只剩二少爷跪在地上捂着命根子哀嚎——
想起二少爷狰狞的表情,木木不由心里打了个寒噤。如今可要好好看着小姐,不能让她乱跑了。心里盘算着,木木暗暗点头。
这边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再冲这边喊。
“二小姐,二小姐!”
“王叔?您怎么跑这来了?”林嫣正无聊间,听到有人边喊边往这边来,转头看时,却是管家王叔。
“哎哟——小姐呐,您可让老头子我好找。”王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王叔。”林嫣俏皮的笑了笑,伸手正了正王叔跑歪了了衣服。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王叔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
“就是大少爷来——额”
“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林嫣兴奋地直接扑了上去。
王叔一声惨叫,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紧拽自己衣领的女子。 两眼放光,面色狰狞……
“咳咳……小姐——小……快放……手!掐死——-要--死人了----”
“哦---王叔啊,哈哈。”林嫣匆忙松开手,又笑着打着哈哈替王叔捋了捋被她抓乱的胡子,“呵呵,您说您说!”
“咳咳——是大少爷来信了,还单给您捎了一件包裹,我给您搁您屋了。还有大少——哎,我还没说完呐---”
望着飞奔而去的主仆二人,王叔摇摇头,“这俩丫头......”
……
匆匆忙忙赶回自己的院子,林嫣欢喜地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瞅见桌上放着一只红漆镶角的檀木匣子。
好漂亮——
“小姐,这匣子好漂亮哎——里面装的什么?小姐快打开看看!”眼瞧着木木巴巴的样子,林嫣自己心里也犯嘀咕:装的什么?
“啪!”古朴雅致的匣子被轻轻打开。
“哇---装的这么精巧,原来是只白玉栽子!”
“木木,我跟你说多少回了,那字儿念''''簪'''',不是''''载''''!”林嫣颇为痛苦的抽了下嘴角。
“哈哈,小姐我知道了……”木木吐了一口舌头,又向匣子里看去,忽然惊奇道,“小姐你看看,匣子底层有封信呐!”
“信?”林嫣将簪子拿开,果然看到一封信静静的躺在匣底,抽出匣里的信封,眼瞅着巴巴看着的木木,木木自是十分自觉,低头笑着往门外走去。
见木木出去,林嫣迫不及待将信封打开,笔直有力的字迹跃入眼帘: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仲。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林嫣微微脸红了起来。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