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靡靡，回响在空幽寂静的院子里，和着清风飘荡，缠绵于芳草花香。偌大的院子里，种满了墨竹香兰，相映成趣，别有一番意境。

“算起来有三四个年头了吧。”弹琴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似哀怨，似惆怅，又带了一丝疏离，青色的衣袖下，纤长的十指拨动着琴弦，似哭述，又似缠绵。轻纱遮挡住了他的容貌，却遮挡不住流转的双目，轻轻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凤染品了一口竹叶青，听了他的话，只是应了一声，淡漠的眼眸中波澜不惊，幽深一片。

琴声骤然停下，墨子兰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复杂，心里堆了很多话想要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始，哑然无言半晌，只是说出了一句:“凤王爷变了很多。”

这一次凤染连应一声也不愿给了，只是一口一口地品着杯里的茶，视线落在别处，不知在想着什么。

琴声再次响起，靡靡中似带着颤音，又不易让人察觉。

“墨老板也不必拐弯抹角了，直接给个价吧。”凤染终究是用完了耐心，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一袭暗红色的衣袍完美地裹在她身上，一把琳琅剑紧贴身侧。墨色长发高高束起，落在身后，她负手而立，很自然地下颚微微抬起，衣袍下用极细的金丝绣了火凤展翅，晃动间让人看不清全图，更显雍容华贵。

“呵呵……”墨子兰轻轻地笑了，声音如银玲一般动听，只是那眼中渐渐升起了冰冷，“凤王爷还是请回吧，我说过那消息卖给谁都可以，就只有你不行。”

“我出十倍价钱。”

眸中的冰冷更甚，指下狂拨，怒意顿生，“我墨云阁不缺钱。王爷请回。”

凤染依旧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墨老板要怎样才会把消息给我。”

“你必须要告诉我，你这几年招兵买马……是不是打算反了？”

院子里除了琴声什么杂音也没有，甚至连呼吸声都小心翼翼的。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免得引来杀身之祸。”她的声音透着一股杀意，魄力十足。

“呵呵，我墨云阁干的就是掉脑袋的生意，会怕这些？”墨子兰声音强硬了起来，“你必须告诉我是不是打算谋反，否则我不会把消息卖给你。”

凤染沉默了一下，只道了一声“告辞”，便转身离去，走的洒脱，暗红色的衣袍依旧，却不是原来的颜色了。

琴声躁动不安，刺耳难听，“嘭”地一声断掉了三根琴弦。墨子兰起身用力砸烂了琴，身躯轻轻颤抖，拂着石桌，喘息，“既然已经无人是你知音，那么留你也无用。”

眼中渐渐升起了一抹雾气，心里酸楚难耐。

“你竟是……变了这么多。”

抬头望向满园的墨竹香兰，恍然间似想起她当初的模样，一把折扇翩翩，笑靥如花，“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即便她是花言巧语，也好过如今对他视而不见……五指紧紧扣住石桌，用力到泛白。他真的好想，再看一看当初对他说“墨竹与香兰是绝配”的那个人。他为她守了这竹园三年多，也确实是等到她回来了，可是……她从进院子开始，就没有正要看过那些竹子。

她听了他的琴音，不会再吹得天花乱坠，她喝了他的清茶，不会再夸竹叶青是“人间极品”，她进了这院子，不会再说“难得清净”，她看了他，也不会再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扬言要摘了他的面纱，若是美得过“第一美人”就娶他回去……

太大的落差，将他心里的满心欢喜都碾成了灰烬。他等了她这么久，又还能等她多少年呢？他从来没奢望过自己的容颜能美得过那“第一美人”苏箐，也从来没想过她会实现那“娶他回去”的胡言，只求她心里能装得下他，而如今连这么卑微的愿望也都破灭了……

只是凤染，当年的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扶着椅子缓缓坐下，良久良久，墨子兰忽然开口道:“随风，通知下去，把那道消息毁了，谁也不卖。”

“是。”黑暗中有人应了一声。

院子又空了，墨子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呢喃:“我虽不愿帮你，却断然不会害你。”

重新弯下腰，企图把破损的琴拼好，可是无论怎么弄，那些断裂的地方再也衔接不上了。眼底渐渐升起了一抹雾气，凝结成了滚烫的眼泪，缓缓滑落了下来。

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十岁那年师父也跟着去了，他没有哭；他独自撑起墨云阁，世人笑他诽他毁他，他没有哭；凤染迎娶苏箐，喜气洋洋，红烛昏帐，他没有哭；甚至是得知凤染死讯的时候，他痛到昏倒，还是没有哭。

可就是在她突然回来之后，又毫不犹豫离开之时，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好似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凝在了一起，化为苦泪骤下。早早的在他得知凤染还活着之时，曾在心里打了一个赌，然后输了，仿佛支撑着他一路走来的信念瞬时坍塌……

有人急急地进了院子，“主子，急报！”

墨子兰有些木讷地抬头，面纱遮住了他的表情，声音依旧的冷清，“呈上来。”

来人立马恭敬地呈上信封，墨子兰伸手接过，展开，拂起一角面纱，细细地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豁然起身，不能控制地哑声道:“凤王爷现在走到哪里了？”

“大概是红叶冈。”

那一身清冷的人儿猛然一顿，失态地跌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