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红颜不寿
越是美的东西,越是有毒。凤染也是到了如今才明白过来。
她死死盯着桌子上的那杯酒,胸口血气翻涌,疼到麻木,哑声质问:“你真的想让我喝下去?”
烛火轻轻摇曳,洒在苏箐的身上。他还是那般的美,一头银发披肩,长及纤腰,淡漠又精致的面孔,如同高高在上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苏箐无疑是天下第一美人,这世间再无人能美得过他,凤染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就如此坚信着。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清风正冷,是个开春的季节,风吹起他白色的薄衫,好似染上了一层光晕,让她于十里桃树之间,一眼便瞧见了他的身影。银发及腰,白衣胜雪,他缓缓一回头,细眉如柳,朱唇如血,万物顿时光华,桃花映面本是相映红,却是被他衬得失了颜色。
“十里桃花出仙人……”她轻轻喃喃,情不自禁地朝他走进,想要摸一摸那满头的银发,却又怕惊了仙子。
苏箐缓缓笑了,微微弯下纤长的脖颈,更甚白衣如雪,披肩的银发滑倒了他身前,晃动间好似有光芒洒落,如同一朵冰莲瞬间绽放,耀尽了这世间一切的芳华,“小姐怕是看花眼了。”
他的嗓音是那种清冷到让人心疼的音调,每次低语,都好似在你心尖上说话,淡淡的,轻轻的,却让人揪紧了一颗心,想拥他入怀。
凤染见他的第一眼就恍为天人,被他勾了心魄,神魂颠倒,从此茶饭不思,整日失神。
凤青鸢曾笑话她:“皇姨这是害相思病了?”
是了,她当时就明白过来自己是起了相思,当即决定非苏箐不娶。
苏箐是苏尚书苏玉华之子,相貌恍若天人,却是不知为何迟迟不嫁,一直拖到如今十六岁。有人说,是苏箐命不好,一出生就克死了接生婆,满月克死了奶娘,满岁克死了父亲,十岁克死了贴身丫鬟。从此苏府里的人视他如瘟疫,将他赶到了偏僻院子,对他不闻不问六年。
一直到那日桃林相见,一句“十里桃花出仙人”将他传的神乎其乎,颠倒众生,甚至被冠上了“第一美人”之称。原本视为不详的银发,也被当做了美谈,在苏府的地位也因为凤染的频繁拜访,变得高贵了起来。
好像苏箐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凤染那句“十里桃花出仙人”的无心之语,世人态度骤变,都道他是天神下凡,凡人配不上他的高贵,都折了寿,唯有凤王爷这般的神人,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十七岁那年,她对他说:“他们都说只有我才承得了你的福,所以就嫁给我吧。”他含笑点头,在十七岁时嫁与她做正夫,世人艳羡,至此一年。
也仅仅只是一年。做了一年的夫妻,她宠他入天,到头来情分也不过如此……
苏箐还是那么美,一头银发及肩,与初见时一般,依旧美得颠倒众生,只是轻轻一蹙眉,就惹人无限怜惜,“妻主,还是快些喝了吧。”
苏箐清冷的声音回响在屋子里,好似在她耳边低喃,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从前。凤染看着桌子上的酒愣住了,嘴角颤抖着只说得出一句:“鸢儿在哪?让她来见我……”
屋子里除了凤染和苏箐,还有几个宫里来的公公,尖声道:“凤王爷也莫要觉得委屈了,女皇特意挑了这毒酒,也是因为不想你痛苦太久。这先皇的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呢,纵然女皇想循私情,朝中大臣也断然不会允许……”
不希望我痛苦太久?凤染失声大笑,颤抖着一把抓住公公手里的圣旨,缓缓展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一句“诛之”凉了她的整颗心。
“这就是先皇的遗旨!我为这大凤王朝耗尽了心血,到头来才发现她早就想让我死?”她哑然失声,疯了一般地笑,“凤王朝不需要凤王爷,那我又算什么?”
皇姐,我该说你太过聪明,还是太过冷血?
抓起桌子上的毒酒一饮而尽,杯子碎在了地上,发出惊心动魄的撕碎声。她踉跄后退几步,垂着头,忽然就安静地让人胆战心惊,“酒我已经喝了,带我去见凤青鸢。”
带头的公公面露难色,抬头看了苏箐一眼,见他点头应允,便道:“女皇在亭子里等着您呢,王爷随我来。”
凤青鸢正坐在亭子里喝酒,那晚的月亮特别的亮,映在她脸上,冷清一片。她听见脚步声,站了起来,与凤染直视,不卑不亢,那一刻她不再是躲在姨娘身后的懦弱太女,而是高高在上的皇,理所当然地俯视众生。
“皇姨,你来了。”
凤染定定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她满腔怨气无处可泄,急步跨过去,届时毒药已经开始发作,她每走一步皆是钻心的疼。
“为什么?”她忍住翻天覆地的抽痛,开口一说话,嘴角就流下暗红的鲜血,滴落在她同样暗红的衣袍上。
“皇姨莫要怪鸢儿心狠,鸢儿……”她转身,抽出腰间的长剑,直直刺入凤染腹中,抬头对上她的双目,一字一句地说:“鸢儿也是迫不得已,要怪,就怪你自己不懂掩饰锋芒……”
凤染发出沉重的闷哼,她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眼底充满着血丝,透着深深的恨意。伸出刚毅的五指用力扣住她的肩膀,任由长剑更深地刺入她的腹中,也不松一分,那双充血的眼睛,似乎是在不甘什么,却又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姨,你就安心的去了吧。”凤青鸢猛然抽出长剑,任由滚烫的鲜血喷涌在她脸上,目光嗜血。
凤染的身躯终于跪倒在地,昔日里盛气凌人的双目渐渐落不到实处,她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乌黑的鲜血翻涌而出,染了她的朱唇,五指顺着凤染的长袍一点点滑下,渐渐无力……
酒染砒霜,剑染血……好,好的很,果然是她凤染教的好侄女……
“皇姨……”凤青鸢蹲下身子,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你安心走吧……”
她伸手拂下凤染不愿闭上的双眼,将那人曾经高高在上的头颅抱在怀里,再次叹息,“……母皇在地下该是寂寞了吧?不然怎么会让你下去陪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