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身边，执起我的手，将一枚传声螺放在我掌心。

墨绝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陷入自我意识的人是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的，把这个放在傅清和身边。”

虽然我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墨绝的意图。但我还是把传音螺放在了玉枕后边。以及一碗蓝碧色的汤药。

“少夫人，药放在桌子上了，记得给世子服下。”

“好……谢谢阿南。”

我们默默都退了出去，墨绝最后一个，负责把门给带上了。

“等等你可以带上传音螺，再去一趟公孙书陵的意识。”

不等我开口问，墨绝就主动的解释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立刻了然。

大约两刻钟之后，房门开了，傅清和端着空药碗走了出来。

“依照姑娘所说的，已经把药都喂给书陵喝下去了。”

我接下药碗放在墨绝手中，拉过傅清和的手，回到了房间里。

我对傅清和说，“睡了那么久了，也该把他叫醒了。”

傅清和一怔，看着我走到玄冰床边，捡起一只传音螺握紧，另一手分开了公孙书陵的上下眼睑。

没有玄冰床的寒气，没有红烛蜡泪滴落的声音，没有黄梨木的馨香。

我睁眼，满目空寂，一片白蒙的薄雾。

正前方，有一个灰淡的身影，与雾气融合，勾勒出模糊的线条。一步一步，将走将远。

“世子，往回走罢，该……回家了。”

公孙书陵步伐一滞，清浅出声，“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但是我是受世子妻子之托来换你回家的。”

“回……家吗。”

公孙书陵迟疑的念出那个字。旋即浅笑出声。

“姑娘，你还是离去吧。书陵回不去。因为书陵的存在，只会给家人带来麻烦与担忧。没有书陵，所有人都会活的轻松一点。”

“一切真的都如你所想吗，没有你他们会过得更好？”

公孙书陵不走，我就能追上他。我拉过他的手，把一直握在我手心里，咯的我生疼的传音螺递给他。

“他们都有想和你说的话。如果真不留恋这里，听完再走，岂不是更无遗憾。”

公孙书陵低头，注视着手中的传音螺。良久，他握紧它，贴近耳廓。

我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眼里泪光斑驳。

白色的雾气退却。呈现的是公孙府。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绕着府中回廊来回跑，他后面的一个老管家，也追着跑。脸上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多的是无奈的溺爱的笑容。

“少爷，你什么时候才会醒，你可不能走在我这个老头子的前头。这样，都没人跟我说说话，打趣我，我该多寂寞……”

厅堂外头，跪了两个人，少年的公孙书陵，和一个书童。书童被杖责了，公孙书陵倔强的挡在书童身上，与他一起承受疼痛。

“少爷，小虫的墨都磨了好几回了，你看，我把陈墨都换下了，都是刚磨的新墨，您怎么还不起来画画，是不是小虫磨得不好，那您起来跟小虫说，小虫再去磨。”

门外头，公孙孝嵩站在那里欲进尤退，手里拿着一瓶金疮药。他在镂空的窗户里看的一清二楚，虽然被杖责的走路一瘸一拐，仍然去给他打开了门，对着他的严父，顽皮一笑。

公孙孝嵩说，“今年早春寒冻，你寄存在梦老板那里的救济银都已经用完了，我就找了梦老板又给了他十万两，你看你……还不起来，自己的烂摊子……不去收拾……还得我帮忙……”

……

传音螺里，有许多人的话，宁伯，小虫，公孙老爷，公孙夫人……

公孙书陵安安静静的听着，然后，泣不成声。

“这是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书陵。此生与你夫妻一场，总算少了些遗憾。”

传音螺里，是傅清和的声音，公孙书陵睁大眼睛，泪水滑落一滴，摔碎了开来，与白雾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