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上本无路

转眼间，来到齐府已经五年了，今天是老爷回府的大日子，齐府上下忙成一团，打扫、布置，下人小姐少爷夫人，每个人都脚不沾地的忙碌着。

怜茉把二少爷房间里的东西都擦了一遍，又撕了几件烂衣服做成简易的拖把，把地拖了三四遍。老爷回府就像是学校里的卫生大检查，到处都要打扫，却实在觉得打扫的地方不会被检查到，刚想偷懒，耳边仿佛就响起了高中的秃头主任的破锣嗓子：“这个大扫除，啊，大家不要抱着侥幸滴心理，啊，查到没有打扫滴地方，是要毫不留情滴扣分滴。”

以前是扣分，现在，恐怕就要挨板子了，怜茉只能暗自叹息，努力干活。

到了下午，老爷总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怜茉和所有丫鬟就像小猫一样低眉顺眼站在门口，见了老爷一面在回主子房间候着。老爷面相还不错，至少方方正正，微微发福，就是一张脸上的严肃有点吓人。

怜茉回去的路上，又不知道走哪里去了，迷路，又迷路，这次迷路不知道要被二少爷骂多久。

突然看到阿福在前面，怜茉只好悄悄跟着，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了，怜茉看了看，远处已经能看到二少爷门口的花了，趁着没有被阿福发现，赶快跑回二少爷房里。

阿福看到怜茉进来房间，安心的笑了。其实，阿福看到怜茉迷路了，又不好直接带怜茉回去，只能假装回去，让怜茉“偷偷”跟着自己。

刚进门就看到齐萧铁青的脸：“下次出去早点回来！”

怜茉理亏，只能低低的说了声：“不小心迷路了……”

齐萧拍了拍桌子：“迷路！这是你这个月第几次迷路了！”

怜茉小声应者：“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没路了……”

齐萧走近怜茉：“没路了！？”

怜茉见那张铁青的像青铜器的脸，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没路，没，没……”突然，怜茉闭上眼睛，记得的鲁迅一句话脱口而出：“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齐萧奇怪的看着怜茉，她这是什么情况？自从怜茉为他捞玉佩溺水之后，齐萧就觉得这个丫头怪怪的，有时候甚至胆大的跟自己顶嘴，有时候却害怕的发抖着站在自己面前，而且总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每天早上胳膊腿乱舞一起，边跳还边数着什么“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比如今天撕了一堆破衣服绑在棍子上在地上乱蹭，还说什么“拖地”；比如……

她刚才说什么：“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齐萧勾了勾嘴角，在怜茉睁开眼睛的时候齐萧及时收了笑容，齐萧清了清嗓子，走到书桌边，抬头问怜茉，：“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怜茉的表情就像吃了辣椒急于找水喝却不小心喝了辣椒油一样：“二少爷，我没……没……”

齐萧不耐烦了，吼了一声：“让你说你就说！”

怜茉将唾液淀粉酶通过咽喉送入胃内，使之与胃液融合，简称，咽了一口吐沫，小声重复着：“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齐萧取出一张纸，工工整整写在纸的右上角，怜茉见齐萧喜欢内心不禁有所得意，看来鲁迅在什么时代都不过时啊，怜茉嘻嘻笑着，很狗腿的说：“二少爷喜欢？我还可以说很多啊，比如，啊！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闭嘴！”齐萧及时制止了怜茉，可怜的怜茉还没来得及发挥后面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就瘪着嘴停下了。

怜茉觉得委屈了，明明见你喜欢才想给你恶补一下爱国教育，不高兴听就算了，怜茉忿忿向门外走去，狠狠关上门，却听到“啊”的一声惨叫。

里面二少爷看到怜茉委屈的样子，刚想说点什么却见怜茉走了出去，一着急跟了出去，手刚敷在门上，怜茉就把门带上了！

怜茉吓得赶紧推开门，齐萧正抱着被门挤伤的右手倒抽冷气。这时候，阿强匆匆赶来：“少爷，老爷让小姐少爷们每人作画一幅，作为这段时间的功课抽查，晚饭前老爷过目。”

怜茉看着二少爷，二少爷瞪着怜茉，阿强满脸黑线的以光速消失，“嗖!”

二少爷坐在书桌前，怜茉乖巧的立在旁边，完了，这下栽了，二少爷的脸忽黑忽绿，煞是恐怖。

怜茉怯怯的：“二……少爷，要不要，告诉老爷你受伤了不能……”齐萧瞪了怜茉一眼：“如果你想挨板子就去说！”

怜茉立刻闭嘴，如果老爷知道二少爷的手被自己夹成汉堡堡，估计自己就活不长了。但是齐萧现在这个样子，不能画画，以前的画都在先生那里，真的瞒不住。

怜茉咬咬牙，豁出去了，就算被老爷打板子也比呆在这个棺材脸旁边好，：“二少爷我决定了,我……”刚打算英勇捐躯，就瞥见书桌上那宣纸上一行小字“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灵机一动，真是天不亡我啊！

齐萧看着怜茉，：“你，决定什么了？”怜茉豪迈的对齐萧说：“我现在只想说四个字。”齐萧的脸色还是铁青：“那四个字？”怜茉诡异的一笑：“那就是，哈哈哈哈！”

齐萧已经咬牙切齿了，怜茉赶紧收了笑容：“二少爷，怜茉一定帮您赢个满堂彩。”说完怜茉研了一点墨，左右手握成拳状，拳外侧沾上墨，取了那张写着鲁迅先生名言的纸，印在上面，就像一只小脚，在脚印状墨印上，指尖也沾上墨，点在上面五点，就像脚趾头，哈哈，小学时候美术老师教他们的小脚丫！如此反复，各个方向的小脚丫印了好几个，整个过程齐萧都冷冷的看着，一个小丫鬟，想搞出什么名堂！

完成了，怜茉侧过头看着齐萧：“二少爷，好了，您可以拿着这幅画去见老爷了。”

齐萧缓缓走向床，“怜茉，你送去。”怜茉看着齐萧悠然躺在床上，举着肿成了巨无霸的右手：“我总不能这样过去，你送去，就说我有点不舒服，睡了。”

怜茉只好应了一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怜茉跟着三少爷往老爷书房走去，齐枫：“二少爷呢？”

怜茉撒谎说：“二少爷不舒服，歇了。”

齐枫：“是不舒服的哦，不舒服的都叫出声了，哈哈”怜茉不敢再说什么，再说下去，怜茉的板子就挨定了。

到了老爷的书房，大小姐、二小姐、大少爷都已经到了，怜茉和齐枫默默进屋，老爷和先生正在看大小姐的画。

大小姐齐若静画了一幅海棠，先生微笑着说：“大小姐的荷花画的很像，荷叶搭配也恰到好处。”

大小姐齐若静得意的笑了笑，嘴上却不忘谦虚的说：“谢先生栽培，先生过奖了。”

先生接着说：“大小姐的荷花花色颇深，似乎不符荷花纯洁孤高的神韵。以后注意一点会更好。”

齐老爷看来大小姐齐若静一眼：“静儿，要好好听先生的话。”

说话的时候，先生已经拿起了大少爷齐严的画：“大少爷是临摹老爷最爱的《繁华误》画的是京都的繁华以及掩盖在繁华下的不安的贫民。很像。”

老爷不禁笑了笑，“严儿不错，不错。”先生皱了皱眉，“可惜，老爷只给了少爷小姐们一会儿时间，大少爷画的太急，急是画工的大忌，所以很多地方都是差强人意。”

二小姐齐若思默默把自己的画为先生打开，画的是一幅竹，色彩、叶形、竹节，都让先生满意。

“二小姐的竹子不仅仅形似，气节也跃然纸上，不过略显轻柔，棱角更明显一些就好了。”齐老爷宠溺的笑笑：“思儿怕是画什么都会柔柔的，呵呵。”

说完看了一眼齐枫：“枫儿画了什么？”齐枫痞痞的笑着：“随便画画”边说边把画打开。

先生看了看，“三少爷画的是墨梅，梅的枝骨很写意，应该是点墨于纸，吹出来的，很好。”

怜茉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画拿出去，就听见七老爷问道：“齐萧呢？”

怜茉赶快低下头，把画递出去，：“二少爷今天不舒服，已经吃了药，睡下了。”

大少爷齐严讥讽道：“歇了？二弟还真是辛苦，连功课都要丫鬟送来。”怜茉不敢回答，看来大少爷齐严好像不喜欢齐萧这个弟弟啊。

先生打开了画，怜茉的心突突跳着，头顶是先生的声音：“以后，二少爷不用来上课了。”

怜茉的脸白了，猛然抬起头，看到先生紧蹙的眉头，挂了！本来以为用象征的简单的画面能让这个古代先生震惊而欣喜，没想到，弄巧成拙，回去一定被二少爷扔进湖里。老爷已经气得站起来了，看了看画。

怜茉决定垂死挣扎：“那个，先生，二少爷让怜茉告诉先生，这幅画是以脚印与路的联系，引领观者思索人生的意义……”

先生点点头说：“是的。”先生接着说：“二少爷的画，绝在意而非形。老爷，你看，这四处延伸的脚印，是不是就好像在探索路得方向，再看少爷配的这一行字，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是……这是怎样情怀？这……，老夫实在愧不能及啊，惭愧，惭愧，再也没有脸面教……唉。所以请二少爷不要再来上课，那样实在折杀老夫。”

大少爷齐严看了一眼，冷冷的说：“先生夸张了吧，什么路不路得，根本就是一堆脚印，而且文字配的，文不对画，拙劣。”

怜茉觉得自己必须辩解点什么了：“大少爷恐怕没理解二少爷的意思吧。”

怜茉抬头直视齐严接着说：“怜茉记得二少爷作画的时候说，路承载着脚印，脚印延伸着路，大少爷似乎没有理解二少爷那近乎禅理的文字。”

大少爷狠狠瞪着怜茉，怜茉没有理会。大小姐齐若静也不屑的说：“一对脚印，有的还印到了纸的边缘，也不分个界限。”

怜茉接口说：“大小姐的话二少爷也猜想到了，不过，二少爷说，所有的路都有尽头，没有尽头的是开拓者的脚步，既然连尽头都没有，哪里需要边界？”

老先生颤抖的握着怜茉的手，深情款款的说：“说的太好了，画的也太好了，我……唉……”怜茉看着老先生，那老头居然……哭了？看到先生的反应，齐老爷放声大笑，而后又拍拍老先生的肩膀，：“先生谦虚了，呵呵。”

其他的少爷小姐全都傻眼了，怜茉也没想到，鲁迅的一句话有这么大的威力，真不愧是民族脊梁！怜茉淡淡笑了，“二少爷说，心是永不止息的”怜茉记起了高中曾经背过的一片很有哲理的文章，回忆着，继续讲“大地是稿纸，脚印是诗行，人人都在用自己的脚印写着自己的人生史诗。”

虽然前面对那幅画的歪解都是高中为了准备高考背出来的，怜茉却能自然又自信的讲出来，怜茉知道，这些“哲理”再配上那幅画，一定够他们消化一段时间的。

齐老爷那天非常高兴，对齐萧的功课满意的不得了，听说齐萧不舒服送了一些补品让怜茉带回去，还赏了一块玉佩，和其他很多赏赐，后来听说侧夫人也因为教子有方得到了赏赐，怜茉带着满满赏赐回去。却不知道，自己的伶牙俐齿已经激怒了大少爷和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