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百花园里的密谋
晚自习的时候,我望着已经黑沉的夜幕,心里想着白天听到的詹王两人的对话,根本没有注意听化学老师都讲了些什么。
下自习的铃声响起,老师刚说下课,我就飞快收拾好书包往外冲。这个时候离最后一班公车只有五分钟时间,我必须争分夺秒,不能有一点耽搁,否则就无法回家了。
“有人跑得这么急,是忙着投胎去呢,还是忙着约会啊!”王一妃在座位上不阴不阳地说。
“你最好不要发疯。”我警告她,“否则我要你好看。”
“哎哟,我没指名没道姓的,怎么有人自己来对号入座了?”她伸着涂得晶亮的手指,悠闲地说。
我没空和她磨嘴皮儿,狠狠瞅了她一眼,继续往外跑。
过道上慢悠悠地走着许多住校的学生,他们三五一伙,谈笑风生地穿过草坪,向宿舍区走去。
而我,每天都会匆匆忙忙地穿过他们,赶最后的公车,无论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都会回到外婆留给我的家。那里残留着外婆的气味,有着家的温暖。
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公车站,正好看到公车启动。我大叫着从后面追超过去,使劲朝司机挥手。
“还好,没有错过时间!”我一边擦汗一边坐到后面那排靠窗的位子。
就在这时,我看到詹翔用摩托车载着付小叶从我的身旁一闪而过,付小叶放肆而开心的笑声随着夜风吹进来,然后很快散开去。
公车慢慢地行驶着,我趴在窗口,望着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光,它们就像外婆的眼睛,静静地遥遥地望着我。“外婆,你在天上好吗?”我轻声说,“好想再听你唱的摇篮曲。”
人生有很多的失去,只有死亡是最庞大的,它提醒着我们,人类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自以为是,无所不能。
下了公车,我慢慢地在人行道上走着,詹翔的摩托车轰着油门从我身旁疾驰而过。我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我推开门,听到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流水声。我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扬声说:“我回来了。”
付小叶在里面大声回答我:“我给你带了宵夜,是你最喜欢的‘开心面馆’的馄饨面。”
“谢了!”
我把书包丢在桌子上,朝那张陈旧的失去弹性的沙发上靠下去。
付小叶从浴室出来,一面用干毛巾揉擦头发,一面紧挨着我坐下来。她抬眼看了看桌上的馄饨,说:“都凉了,怎么还不吃?”
“我不饿。”我用手枕着头,望着泛黄的天花板。
“昨天你的面馆大战已经传遍了校园。”付小叶笑着说,“干得好,这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那个叫王一妃的敢动你一根汗毛,我一定叫她不敢再进学校的大门。”
付小叶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神情,和当年我们坐在台阶上,她发誓要保护我时一模一样。我本来打算和她讲一讲今天看到的那一幕,却在这一秒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暗暗想:无论如何,我都会守护好付小叶和詹翔,不会让诸如王一妃这样的人来破坏。
我翻身起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馄饨。“唔,真好吃,你要不要吃?”
“我吃过了。你慢慢吃。”
付小叶站起来往房间走。我叫住她:“付小叶。”
她回头笑望着我:“怎么了?”
“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有你,有詹翔,我觉得自己就是最幸福的人。”
我点点头,说:“你先睡吧!我吃得太饱了,想看会儿书。”
“好的。不要看得太晚。”
收拾好碗筷,我关了电视,走进了外婆的房间。屋子里的一切都是外婆生前所摆放的位置。一进门有一个花架,上面有一盆吊兰,长得十分的茂盛。我拎起一旁的喷水壶,准备给花浇点水,却看到细长的花叶上湿漉漉的,还有露珠在滚动。一定是付小叶已经进来过了。
我放下喷水壶,径直走到床旁边的桌子前,那里摆放着外公和外婆的照片。外公去世的时候正值中年,照片上的他就一直那样年轻着,反倒外婆的照片,垂垂老矣。他们俩的照片在此时摆放在一起,不像夫妻,倒更像母子了。想来真是可笑,因为死亡,所以永远不会变老,反倒像是留住了时间似的。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不知过了多久,直感到腿有些麻了,这才摸到床边坐下。我把脸埋在外婆的枕头上,很用力地呼吸。全世界只有这里还隐隐有着外婆的气味,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已经变得越来越淡,就快要无处寻找了。
我保持这个姿势了很久很久,一直在默默地流泪。这一年,我十七岁,开始懂得了,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就是时间,它可以随心所欲地带走我们所有的拥有,包括我们自己。
我回屋时,付小叶已经睡熟了,睡梦中的她看起来天真甜美,惹人爱怜。我为她掖了掖被角,拧亮台灯,开始写:
毛毛熊,我的大脑是一部万能的放像机。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开始上演各种各样情节的电影,夜夜如此,不知疲倦。我有时会乖乖而认命地做好那个唯一的观众,有时会不甘心地钻进去蹩脚而吃力地扮演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角色,比如一只疲于奔命的兔子,或者一个已经生锈的“哑巴挂钟”……
其实,我最想演好的是那个红鼻子,大嘴巴的小丑,即便我的心底已经无比悲哀,脸上还可以保持永恒不变的笑容。我在台上翻跟头,耍杂技,再不然只是做几个简单滑稽的动作,最后在所有人的笑声中,在我的泪水滑落之前,我悄然退场……
——小丑一样的蝴蝶
过去的一个月,除了偶尔话中带刺地跟我抬杠之外,王一妃比我想象中的安静,可是越这样,我越感觉她会预谋什么。在大海里就算是丢进一个小石子,也不可能毫无动静,何况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学校,王一妃也绝对不止是一个小石子。
有几次我看到她和詹翔在一起,但很明显的是詹翔一直在刻意回避她,试图拉开和她的距离。既然这样,詹翔为什么还肯与她见面周旋,倒很是让我奇怪。所以我一直保持着冷眼旁观。
这天是星期五,体育课结束后我回到教室,看到王一妃坐在位子上哼着歌,看起来心情非常好。刚才课上到一半,忽然就不见了她的踪影,原来她跑回教室里面来了。我狐疑地盯着她脸上的笑容,总觉得这里面大有问题。
她很快就发现我在盯着她看,笑眯眯地望过来。我并没有闪躲,用眼神跟她交锋。如果她露出心虚的样子,就说明她先回来教室设下了诸如陷阱之类的东西,我必须小心谨慎。
意外的是,她居然一直保持着我进门时的那种笑容平静地与我对视,反倒令我吃不准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了。
我回到座位上,在坐下去之前,故意不小心踢到凳子,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我才踏实地坐下来。接下来我一面假装翻课本,一面不动声色地把书桌和书包里都检查了一下。这些地方一切无恙,并没有多出任何危险的东西或者少了什么,连我的笔所摆放的位置都和我离开时一样,看得出并没有人动过手脚。
我放下心来,可是更大的疑团又升起来,王一妃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中途翘课,如果她的对象不是我,那会是谁?
我回过头再次看向她。她似乎看透了我刚才的小心翼翼,这一次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很有点狐狸的味道。
直到放学,我都没有猜到王一妃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不甘寂寞的她却在路过我身旁时,把手撑在桌面上,低下头挑衅地笑着:“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付小蝶,现在你不是我的目标,我还没有那个闲工夫对付你。你丫胆子够大,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那样对我,所以,你别心急,慢慢候着,不会少了你那份!”
她的红唇白牙不停地在我眼前蠕动,让我真有一种拿本书拍下去的冲动。但我并不想在学校里闹事,捏着拳头硬是把这种欲望忍住了。
“我们走吧!”她头也不回地对后面几个女生说。
不过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已经笼络了不少女生,目前为止更是有几个掉到钱眼里的跟屁虫,随时侍候在一旁,等着她心情好的时候赏点好处。我并不是得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真的替那几个跟班女生不值,王一妃有钱,也顶多不过请她们吃几顿贵的,把自己已经腻味的所谓名牌丢给她们玩玩,难不成还真会把钞票大把大把地发放给她们,养她们一辈子不成,犯得着这么低声下气地做个小跟班吗?
她走出去的样子很像一只翘着尾巴的自以为是的老母鸡,让人感到恶心兮兮。我做了个呕吐的动作,然后收好书,准备下楼吃饭。
门外突然有人贼头贼脑地往里面看了几眼,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大概是没有找到,一转头急匆匆地走了。
虽然时间很短,但已经足够让我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是赵飞!我追出去,看到他转下了楼梯。
我急速地思索:赵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来找谁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大有文章。
我追出去,却已失去了赵飞的踪迹。我飞快地跑下楼,终于在一楼见到他的背影。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往左一拐,走上了一条长长的鹅卵石走道。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然后我很快意识到他要去的地方是百花园。
王一妃!难道他要找的人是王一妃?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非常非常坏的念头。
百花园的花草种类繁多,为我的隐蔽提供了方便。我见他进了百花园,这才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果然,坐在百花园里的人就是王一妃。他们一直在低声交谈,细风之中,我只听见了几个字眼:“付小……”“……大黄蜂……废了她……”
我首先断定,他们口中的那个人不会是我,根据王一妃刚才的表现,再加上赵飞的掺和,他们的目标铁定就是付小叶。那次在百花园看到王一妃的眼神,我就知道她会采取行动,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
可是,他们的计划是什么,我一点也没有听到。如果我再往前就一定会暴露目标,所以我只能蹲在花丛后面干着急,竟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瞅着他们计划完毕,发出得意的笑声,一前一后地出了百花园,我真恨不能把他们揪回来,用满清十大酷刑逼供。
这件事情不能让付小叶知道,以她的个性,不和王一妃正面冲突才怪。目前,学校对她的印象才刚刚有所好转,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再有什么闪失。
但是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很明显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别人的帮助,而这个时候,我能够想到的只有钟子皓一个人了。
我先跑到钟子皓他们班,随便抓了个人问他的行踪。结果,那个人告诉我,钟子皓一放学就回家了。再问地址,只会一面摇头,一面有些惊骇地望着我。
徐彬涵!他肯定知道钟子皓的家,或者电话号码之类的。我绕着学校找了两圈,最后终于在足球场旁的草地上找到徐彬涵,不知道他正和那帮男生海吹什么,讲得唾沫横飞。
“徐彬涵。”我在人群外叫他的名字。
“哎!”徐彬涵大声应答了一声,抬起头看到是我,明显的愣了一愣。
我再叫他:“徐彬涵,可以麻烦你过来一下吗?我有事找你!”
“哦!”周围那群男生开始瞎起哄。
徐彬涵被弄得极不自在地站起来,问我:“有什么事?”
“我有事请你帮忙,请你跟我来一下!”
“老徐,美女诶!”有人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你小子艳福不浅,还不快去!”
徐彬涵不情不愿地走过来,站定了问我:“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钟子皓说他曾经喜欢过我,我真怀疑钟子皓根本是在鬼扯。瞧他这不耐烦的样子,好像跟我说话多丢人似的。要不是有求于他,我还真想甩屁股走人。
我压着心里的排斥,问:“我可以去哪儿找到钟子皓?”
“你找他?”徐彬涵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想来他一定知道这段时间,钟子皓跟我跑得很近。
“对,听说他回家了,你一定有他家的电话或者地址什么的,能不能告诉我?”
“你找他什么事?”徐彬涵很鸡婆地问。此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微的不甘心。
“恕我不能奉告。”我简短地回答。
显然,我的回答令他感到非常的不满意。他耸耸肩,说:“那我也无可奉告。”
见过小气的,但还真没见过这么小家子气的!我气得捏着拳头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说:“徐彬涵,你到底说不说?”
他机警地往后一闪,瞪大眼睛望着我:“你真是粗鲁,简直不像个女生!真弄不懂钟子皓为什么对你这么起劲儿!”
我急得跳脚,他老先生却装痴装呆。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威胁:“快说!”
那帮男生都停止了嬉闹,吃惊地望过来。徐彬涵有些狼狈地回头看了一眼,使劲拉开我的手,一挺胸脯,大声地说:“我就是不知道,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能把他怎么样!总不能真把他绑起来拷问吧!我狠狠挖了他一眼,丢给他一句话:“徐彬涵,我是不能拿你怎么办,可是我告诉你,如果你误了事儿,到时候,所有的后果我要你一个人承担,这笔账,我一定要你加倍偿还!”
说完,我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