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用伤口换来的婚姻
在高潮部分,我猛地止住了琴声。我看向兰茵雪,她站在不远处,整个人紧绷而激动。她哑着嗓音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的妈妈已经过世了。”
“是的,十一年前,和爸爸一起死在家里。”我直视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兰茵雪的脸刷的就白了,“秋翎,不是那样。”
我冷笑:“真的不是吗?”
兰茵雪看起来快要倒下去了。“秋翎,我承认当年为了得到赫渊,我使的手段并不高明,可是我并没有害任何人。”
“原来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家当年的恩人。”我冷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样惯用手段去得到男人。”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兰茵雪摇摇晃晃地坐到沙发上,“当年,我和嘉汐同时爱上了赫渊,但我知道赫渊心里爱的只有嘉汐一个人,所以我一直把对赫渊的那份爱深深地埋在心底,并不打算去打扰他们。我爱得很辛苦,很痛楚,就像在熊熊燃烧的火中受着焚烧。那份爱每夜每夜灼烧着我的心,让我几乎疯掉。我承认后来自己太自私,可是秋翎,你知道当爱把我们没顶时,我们别无选择!”
“借口,全部都是借口!”我冲她大声地吼。如果当年妈妈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没有跑到爸爸生活的那个小城,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他们永远不能够知道,他们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们都是这场悲剧的元凶。
兰茵雪看着窗外的雨,说:“那个周末,我、嘉汐、赫渊和李海峂去野外探险,结果我们迷了路。我们在山上摸黑闯了大半夜,才终于找到了一间废弃了很久的木屋。我们决定在那里过夜,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木屋里有不少稻草,赫渊和李海峂把部分稻草铺起来,当做了床。后来他们燃起了火,一是为了取暖,同时更是担心半夜会有猛兽。没料到的是,因为太累,大家都睡过去了,风把火星吹到了稻草上,引发了火灾。等我们醒过来的时候,火已经几乎把我们包围了。浓烟滚滚,根本无法看到旁人,只能够呼喊着,想办法往记忆中的门口跑。我费了好大的劲儿跑出去,看到李海峂已经扶着嘉汐逃出去了,唯独不见赫渊。嘉汐挣扎着要冲回屋里,李海峂死死抱住她,说自己进去救人,要她在外面等。可是嘉汐整个人急得快疯掉,根本就听不进去。我什么也没想,转身就钻回了火海。当时的我想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定要把赫渊救出去,哪怕要我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好在屋子并不大,我很快就找到了赫渊,到这时我才发现他在发高烧,整个人昏迷不醒。我只好一边大声叫李海峂来帮忙,一边想办法把赫渊往外面拖。李海峂很快就进来接应我,我让他把赫渊先背出去,然后我折回去把赫渊的背包背了起来,这里面装着赫渊的摄影机,那可是赫渊一路来的心血。谁想,就在这时,一根熊熊燃烧的椽木掉下来,砸在我的背上,我当场就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后来呢?”我漠然问。
“我在医院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了。我的整个背部已经血肉模糊,一动就像刀割那样的疼。”兰茵雪缓缓掀起背部的衣服,“这就是当时留下的。”
妄是我如此镇定,还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背自肩膀以下全部都是烧伤后留下的疤痕,狰狞可怖,无一处完好的肌肤。
“就是这些为了救赫渊留下的烧伤,成了我得到赫渊的武器。”兰茵雪凄楚地笑着,“这真是可悲至极的爱,是吗?可是回到那时那日,我还是会这样做。”
“因为这些伤,赫渊就离开我妈妈了吗?”
“赫渊在对我的歉疚中,被我以死要挟,加上我父母施加了压力,他终于和嘉汐分手了。半年后,我们准备结婚。我却在无意中听说,嘉汐约赫渊在上次回她的故乡时常去的那家酒馆见面,她等他三天,三天后如果赫渊不出现,她就远走他乡。”
我当然知道赫渊并没有出现在那个酒馆,“你是怎样留住赫渊的?”
兰茵雪泪如泉涌,“我脱了衣服用整个背部的伤面对赫渊,对他说,他离开申城那天就是我的祭日。”
我那些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利用自身的伤来得到自己所爱的人,也许并不高明,但她毫不犹豫冲入了火海,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这份爱无可厚非。
“李海峂和我妈妈是怎么回事?”我问。
“你不知道嘉汐小时候是被李海峂家领养的吗?”兰茵雪反问我。
“我只听说过是一个姓李的人家,知道得不是很具体。妈妈很少谈及她的过去。”我回答。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只知道李海峂非常爱嘉汐,一路追随她到申城,从没有放弃过。”
我终于把他们之间复杂纷繁的关系基本搞清楚,如果这样推理下去,妈妈和李海峂还是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础的,加上后来妈妈感情受挫,伤心之下和李海峂发生一些什么事,也不能说完全不在情理当中。唯一令我不解的就是妈妈为什么会在结婚后回申城?是他们背地里一直都有联系吗?我再问:“那你知道后来我妈妈和李海峂还有过联系吗?”
“这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这些年李海峂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嘉汐。依此来看,应该没有吧。”
“她真的走得这么彻底吗?”我再次陷入困惑。
“其实在嘉汐和赫渊谈起恋爱后,她就疏远了李家。”
“为什么?”
“她的养父母知道李海峂对她的感情后,就非常积极地要促成他们两个,所以一直反对她和赫渊在一起。”
看来我从兰茵雪的身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我不由望着屋檐下一条条急速下垂的雨线出起神来。
“不过……”她突然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我的心狂跳起来。
“我怀疑嘉汐曾经回来过。”她缓缓地说,“就在二十四年前,我临产时,她一定回来过。”
我发现她的话根本就是前后矛盾,又是怀疑又是一定,到底是怎样的?我直接挑重点问:“你见过她?”
不想她居然摇头说:“没有。”
“那就是说,其实你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回来。”我又有些泄气。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她,但是我能够肯定她回来过。我感受到了她的气息,非常浓,错不了。那时,李海峂突然得了眼疾,差点失明,所以她回来了。”
是了,如果是这样,就和妈妈的信吻合了,就连时间也对上了。我说:“这么说来,她是专程回来看李海峂的。”
“应该是这样。”
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印证,我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秋翎……”兰茵雪追上来问,“嘉汐去世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病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当妈妈离开你们远走的那一天,她和你们就再没有瓜葛。”我推开她,飞快跑下楼,冲进了雨幕中。
“秋翎,秋翎……”兰茵雪站在楼梯口大声呼唤我。
我不管她迫切的叫声,在没有人的路上疯狂地奔跑。雨水流进我的眼中,生涩的酸痛。我仰天恸哭:妈妈,你以为你用自己的身体赎了罪,还了债,其实你是把自己一辈子钉在了爱情的十字架上。你不仅葬送了自己的一生,还让你的女儿也陪着你殉葬。
兰茵洁一大清早就带着佩佩和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站在门外。我奇怪地看着他们:“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这是公司为你配备的司机小杨,外面那张车子是以后你的代步工具。”兰茵洁的表情和往常很不一样。
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便笑笑说:“这是唱哪一出?”
“这是詹翔的决定。”兰茵洁说话和办事从来都是直接明了,“你是公司的重点保护对象。”
“这么明显的笼络。”我回身说:“那我属于几级保护动物?”
“如果这样排的话,你属于特级。是公司目前濒临绝种的动物。”
“你们大可不必这样,我说过不会走就不会走。”
“正因为你留了下来,公司才回报你最优厚的待遇。詹翔说,要走的绝不强留,但留下来的一定不能亏待,广寒一定会东山再起,留下来的都是广寒的死士,是功臣!”
“哦?”我换了鞋子,“这样说来,詹翔很有大将风范。”
兰茵洁摒退了其他两个人,对我说:“我俩谈一谈。”
“当然没问题,只是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谈的。”我一边转身,一边问:“喝什么?茶水还是白开水?”
“都不用了。”兰茵洁说,“我们都很忙,简短说两句就好。”
我平视着她,等待她开口。
“我希望你不要恨姐姐,她用自己的青春守住一个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她过得并没有你想象的好。”
我嘿嘿冷笑,说:“她这是自食其果,怨不得别人。”
“你这样说并不公平。”兰茵洁难见的激动,“她为了自己爱的人变成那个样子,为什么她就必须是放弃的那一个?”
“你们想到的只有自己,别的人呢?赫渊,我的妈妈,他们的痛苦就是活该的吗?我的爸爸和我,又为什么来做你们自私自利的陪葬品。”我有些失控地喊,“是,你们是得到了,让两个相爱至深的人被迫分离,在一生一世忘记不了对方的情况下,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制造着痛苦和悲剧,这些都是谁造成的,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爱对方的卑鄙虚伪的人造成的。如果你们那样子就算痛苦,我们的生离死别算什么,算什么?”
“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兰茵洁疑惑地问。
我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摇头说:“没什么,走了。”
到门口,我停下说:“当年,妈妈的离开就意味着成全。你们有谁想过,如果妈妈一定要争个鱼死网破,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我相信赫渊一定会和妈妈在一起,因为爱情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在我看来,当年她会约赫渊见面,不过是为自己的离去找到一个不再犹豫的借口,她一定知道,赫渊绝对不会出现在那个小酒馆里,否则她大可直接来找赫渊,何必叫赫渊跑到那么远的地方相会。她早已打定了成全之心,只是下不了决心,只是有太多不舍。可惜的是,你们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懂得她的用心,她的撤退实在是太悲哀失败,太一文不值!”
我推门而出,在强烈的阳光下眯起眼睛看天空,小声说:“妈妈,如果早知今日的结局,你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