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棋子?
阮阿姨回去的时候,我正在完成马迩为我安排的一家音乐杂志社的专访,所以没能去送她。那家杂志社在国内非常有名,能上这本杂志的都是顶尖的歌手,像我这种不见经传,不为人知的无名小辈荣登上杂志版面的,据说我是第一人。看来一个人要想红起来,没人捧真是不行的。
完成这场艰难的采访,我感觉比连续唱五十首歌还要累。虽然采访内容都是预先设定好的,所有的答案也是兰茵洁事先已经拿给我背过的,但我还是觉得力不从心。
我微微拍拍笑僵了的脸,往马迩的办公室走去。才到门口,我就听到了李珉儿的声音。她在气势汹汹地质问:“迩哥,你什么意思?晏秋翎凭什么上那个杂志,你是不是和她也有一腿?”
透过门缝,我看到马迩脸色很难看,他说:“我是老板,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这里指手画脚。”
李珉儿依仗着平日里马迩对她的宠爱,不依不饶地说:“我哪里没有她唱的好了,为什么你这么偏心。”
“你是唱得不错,但比起晏秋翎,就没得比了。”
我苦笑,马迩这么做无疑是挑起了李珉儿对我的敌视,我不怕,但也不愿处处树敌。
李珉儿果然发飙了,她冲上去,哭骂:“马迩,你还是不是人,当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可不能睡了以后,提起裤子就赖账。”
我叹气退下去了,人自辱他人必辱之。
我站在茶水间,捧着纸杯,慢慢啜饮热乎乎的茶水。兰茵洁随后走了进来:“想什么呢?”
我笑笑,没说话。
“马迩甩了李珉儿一巴掌,她哭着跑出去了。以后你的日子可能会很热闹。”兰茵洁不是八卦的人,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是想提醒我。
我明白她的心意,点头说:“谢谢!”
我把纸杯放下,说:“我去找马董。”
她笑着轻拍我的肩,在我之前飘然而去。
我先敲了敲门,听到马迩的声音才走进去。“你来了,采访很成功。”马迩坐在桌子后笑望着我,说,“刚才他们打电话来,报道会很快刊登,到时你自己看看。”
我走过去,淡然地说:“看不看都无所谓。”
他转动手中的笔,笑问:“那什么才是你有所谓的?”
我开门见山地问:“我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笑得高深莫测:“履行合同啊,不然你以为我有什么目的?”
他一直在用问题来回答我的质疑,他真是太老谋深算。
我决定不和他兜圈子,直接问:“你为什么不把这个机会给李珉儿?”
“我心里有杆秤,你们的斤两我一清二楚。我历来不喜欢别人置疑我的安排,你算特殊,下不为例。”他眼中有猎豹般的光芒。
我追问:“为什么我可以特殊?”
他洞悉我的心思,说:“这才是你要说的重点吧。晏秋翎,我承认就是到今天,我对你还是很感兴趣,如果哪一天你改变心意,我敞开怀抱欢迎你。但仅此而已,我喜欢女人,但从不强迫女人。现在对你的投资,我相信一定很快会有回报的,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聪明的人不必说得太透。我从包里把那支录音笔取出来,放到桌上,推过去,说:“我们两清了。”
他看了一眼,没动,继续凝视我。
我笑了,“就这个,别无副本,我不过就是耍了一点并不高明的小手段。”
他反问:“没了这个做筹码,你不怕我翻脸不认人,单方面撕毁合同?要知道你是根本斗不过我的!”
我笃定地说:“你不会。那样做的话你就太亏本了,所有在我身上花费的金钱和精力都将成水漂,最重要的是你将失去一个赚钱的最好机会,这是你们生意人的大忌。”
他大笑着说:“好,好,好!晏秋翎,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不知是谁说过,人生如战场,真是字字都是金玉良言。争名利,夺权势,人人都想占尽先机,坚持自己活得为所欲为。
从马迩办公室出来,我在明亮的走廊上遇到了詹雨。之前我并没有见过她,可是当我看到她的气势时,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果然,兰茵洁从走廊另一头小跑过来,迎上去,毕恭毕敬地叫:“詹董,您来了。”
我打量她的同时,她也看到了我。她对兰茵洁微微点点头,走到我面前说:“你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
兰茵洁接上话:“晏秋翎。”
詹雨做恍然大悟状,“对,就是你。”
说完,她看了兰茵洁一眼,才对我说:“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她丢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带着一干人等向马迩的办公室冲去。
我细品她最后那句话,始终没能醒过味来。
兰茵洁却没有跟进去,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朝我浅浅微笑。我犹如醍醐灌顶,思绪一点一点光亮起来。我缓缓走过去,并用这段时间理了理思路。
兰茵洁指指自己的办公室,说:“去那儿说话。”
我们坐下来。我轻声说:“原来你是一枚别人的棋子。”
她很镇静,“谁不是上天的一枚棋子?”
我并没有少见多怪,依詹雨的行事风格,不安排人盯着马迩才是怪事。“应该是你告诉詹雨,我没有和马迩有一腿,所以她才会说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我是实话实说。刚开始詹董怀疑你和马董的关系,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诚实汇报给她。”
“你一说她就信了,看来她十分信任你。”
她嘿嘿笑说:“这么些年,也就只换得了这两个字。”
我说:“你太妄自菲薄了,多少人一辈子也没得到这两个字,信任,对于人这种思想过于活跃的动物群来说,是最难的。你差不多就要功德圆满了。”
“功德圆满,算了吧!”她懒懒地说,“我也就是职责所在,讨口饭吃而已。这种事情,没几个人乐意做,但摊上了,就无可选择,只能尽好本分。”
我坦白问:“李珉儿的事情,詹雨知道多少呢?”
“不需要知道多少,男女之事大抵不过如此!”
这么些年,兰茵洁一直是单身,大概就是因为她把这一切看得太通透了,反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真不知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是好事还是坏事。
“看来你的汇报是有所保留的。”我不由想起子霂对我提起詹雨时的那些评价,便试探地问:“那么,詹雨会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看李珉儿的造化吧,或者说看她自己能不能够快些想明白。当年马迩不过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打工仔,是詹雨让他有了现在的地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王国。李珉儿想窃取别人的劳动果实,未免太天真了!换做别人倒也罢了,可惜她的对手是詹雨。这些年,像李珉儿这种女孩子大都无缘无故失踪了。我记得l两年前有一个叫付小叶的女孩,就是在一场离奇的车祸里丧生的,炸得尸骨无存。”
我的心里凉凉的,说不出来的滋味。我很想问问她,詹雨是否知道马迩和曾芒溪之间的那些事情,但转念一想,如果她知道,只怕天下早就已经不太平了,哪还等得到今时今日。于是我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从公司出来,我站在太阳底下,却感到寒冷,曾经的恋人,曾经的海誓山盟,演变到现如今的地步,让人如何还能对爱情存有幻想的热度。
曾芒溪的车哧溜一声停在我面前。她摇下车窗,叫我的名字。
我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好像詹雨突然会在身后出现似的。
“晏秋翎,上车啊!”
我迅速拉开车门,坐上去,说:“开车。”
一直到车子已经离开公司很远了,我才暗暗舒了口气,问:“你专门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找个地方谈吧!”曾芒溪取下眼镜,看着我。
我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什么就在这儿说,我还要去医院。”
最后,曾芒溪把车子停在高架桥上。我们站在桥上,看着天边的云霞,我说:“说吧!”
“我听说,马迩和一个小姑娘打得火热。”曾芒溪看起来恨得牙痒痒。
我忍俊不禁笑了,“你专程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她说:“不错,马迩次次和我打马虎眼,我一定要揪出这个狐狸精来,让她好看。”
我觉得万般可笑:“不要忘了,你也不是正宫娘娘。”
我以为她会大发雷霆,谁想她很平静地对我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也知道自己的胜算不大,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爱上了马迩。晏秋翎,你知道爱一个人却不能的痛苦吗?你知道我其实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可以放弃自己的梦想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做一对最平凡的夫妻,我也觉得是幸福的。”
我呆住了,彻彻底底惊呆了,这是我从未认识过的曾芒溪,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没想到却是“情到深处情转薄”。
“你就尽管嘲笑我吧!”她面向着霞光,继续说,“我是不懂你和子霂哥之间的感情,就好比你不懂我的爱情一样。懂也好,不懂也好,大家冷暖自知好了,这世上谁又能够懂谁呢!”
我看到她的脸上散发出的那种美丽,突然无语。
她还在说:“我曾经很多次利用你,可是我对你并没有抱歉,今天你已经得到了相应的酬劳。但是平心而论,晏秋翎,你很不错,如果换一个地点,换一个时间,我们也许也可以成为朋友。”
我略显艰难地说:“可是你知道马迩的心和你一样吗?”
“起码他对我是很保护的。想尽了办法不让詹雨知道我的存在,否则你以为自己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威胁到他。”她说。
“这样就算爱了吗?”我居然有些忿忿不平。
她笑得很苦涩,“詹雨的事情你应该也有所耳闻,谈何容易!”
我气愤地说:“那他还和别的女孩子乱来。”
“这也就是我吃不准的地方,他曾经许诺我未来,我们计划着如果成功摆脱詹雨,就在国外找一个画一样美丽的城镇里定居。”
原来她会义无反顾地相信马迩的诺言,都是因为爱,哪怕那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诺言,深陷爱情的人都会深信不疑。
我说:“要是这些都不能实现呢?”
“我不知道。”她的神情很迷茫,“或许一辈子就这么在一起。”
“要不要考虑司马延?”
“那对他是不公平的,我一直坚持要分手,就是不希望拖累他,逼于无奈才出了个下下策,硬是把你牵扯进来。”她又在苦笑,“我是家里的独女,所以脾气自小就不好,但发展成现在的样子,却是从和马迩在一起才开始的。我的心常常会有一种爆炸的倾向,必须发泄出来方才平静。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说不出话来。看来世上的事情,常常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我们的眼睛常常会蒙蔽了我们的心,让我们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其实那都是假象。
曾芒溪把我送到医院,挥挥手,走了。
我看着她逐渐消失在远方,心情沉重。爱不是应该充满了栀子花香那样的幸福,为什么我看到的爱情都充满了阴影和疼痛。
我和子霂有多久没有联系了!有时候我站在电视前看到他的脸,竟然感觉自己是在看一个很熟悉很亲切的陌生人,我们就像两个隔海相望的巨石,向往着彼此,却只能停留在原地。
我整顿了一下情绪,才慢慢上了楼,推开病房的门,姑姑在吃饭。我笑着问:“阮阿姨到家没有?”
姑姑说:“到了,我们才通过电话。”
“哦。”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望着已被黑暗侵蚀的天空,心在往下沉。我预感到会有事情发生,平静将随着今天詹雨的出现,被完完全全的打破。至于会发生些什么,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无力去拯救谁,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祈祷事态不要太严重。
我没想到曾芒溪居然选择了这样一种飞蛾扑火似的爱情,还是爱情可以让人瞎了眼,聋了听,置生死于不顾。
今天知道的所有一切都让我心惊胆颤,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和沉闷。我靠着窗子,突然很想能够静静坐在子霂身旁,什么也不说,就只是静静地坐着,这样就能让我感到安心。
“姑姑。”
我回头,是李骁,提着一袋子水果走进来。
“李骁,来了,坐。”姑姑靠在床上,笑着和他打招呼。
我笑着接过水果,说:“你坐啊!”
特护把餐具收了出去。李骁坐下来,看着姑姑说:“嗯,今天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姑姑说:“我自己也感觉好多了。”
李骁回头问我:“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吃过晚饭没有?”
我摇摇头,说:“没觉得饿。”
“那可不行。”李骁站起来,说:“你现在这么大的工作强度,不吃饭怎么行。走,我带你去吃。”
“我真不饿。”我说。
姑姑说:“去吧,去吧,饿坏身体可不行,你看看你瘦得下巴都尖成这样了。”
我是真的没有胃口,却对李骁的坚持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我们到了附近一家“家常菜小吃店”,李骁点了几个我喜欢吃的菜,然后笑着问我:“还想吃点什么?”
“够了!”我说,“怎么吃得完。”
我看着四周的人们,朴实的衣着,阳光浸染过后的笑脸。他们散布在小店里,三三两两地坐着,面前是几碟小炒,几瓶小酒,这就是最寻常的百姓生活,淡如水,却常流不息。
李骁也看过去,笑着说:“要不要来几瓶啤酒?”
“好。”我确实想小酌几杯。
我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酒和杯子,给自己和李骁都满上了。李骁却把酒杯一起摆到自己前面,说:“你必须先吃饭,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
我执意拿回酒杯,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几杯酒下肚,我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舒畅了许多。李骁静静看着我,这会儿才说:“你有心事!”
我微微摇摇头,“不一定要有心事才能喝酒。”
“有心事的人喝酒和没有心事的人喝酒,是两个样子。”他很有经验地说。
我呵呵笑说:“经验之谈嘛!”
他问:“遇到什么事了吗?”
“真没有。”我说,“就是想喝两杯放松放松。”
“那就好。”他没有刨根问底。
菜上齐了,李骁盛了碗饭,推到我面前,把筷子放我手上,说:“别只顾喝酒,吃饭。”
我问:“你呢?”
“我吃过了。”他笑语。
我埋头吃饭。
李骁接下来说的话,才真是一声响雷,惊得我一口饭愣是噎住了,上不来下不去。李骁手忙脚乱的又是帮我捶背,又是给我倒水。
好一会儿,我才终于顺过气来。我看着他,不相信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星期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抽空和我爸爸见个面。”
我一口气差点又没上来,“和你爸爸见面?”
他点头,说:“对,只是我爸爸一个人!”
“你爸爸为什么会想见我?”
“我和他谈起你,希望他能够支持我们。我爸爸这个人很不错的,你不用紧张。”他安慰我说。
我嗫嚅地说:“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再约他。”李骁很宽容大度地说。
我感到头有两个大,“可是,李骁,我……我并不想和你爸爸见面。你为什么总喜欢擅自决定这些事情,为什么你就是拒绝接受现实。你一直都是我最最最珍惜的朋友,此外再无别的。”
“你可不能出尔反尔,你答应过我的。”他急了。
我感到太阳穴直跳疼,“李骁,不要再妄想了,你是搞不定你妈妈的。”
“这是我的事,你只要配合我就好了。”
“我没有兴趣配合任何人,更没有耐心接受一个陌生人世俗的评判,我不希望再对你的家人表现出尖锐的一面,弄得大家都不堪负累。”我诚心地说,“李骁,放弃我,不要让自己走进心的迷宫里越来越远,再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站起来决绝离开。
或许我表现得太过残忍,但如果做不到,就不要给对方希望,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痛就让他痛得彻底,逼他直视自己的伤口,不要再逃避,伤口才会好得更快。
回到医院,姑姑已经睡着了。今晚轮班照顾她的小姑娘看到我进去,站了起来,压低声音叫我:“秋翎姐!”
我向她微微摆摆手,走过去,在床边静静坐下来。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接下来将面对的是些什么,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我的心境却已苍老,有一种历经了千山万水的倦怠。
总算,折腾了这许多事,我终于把姑姑留在了我的身边,这只怕是唯一可以令我欣慰的地方,也让我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如果时光倒流,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抉择,并且永不言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