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赛夺冠
马迩在办公室外的小露台上喝咖啡,一派悠闲自在。兰茵洁把我带到他身后,对我说:“你要不要来一杯咖啡?”
她的声音和表情都很疏离,恢复到初相识那个漠然的助理。仿佛在兰茵雪家的那个亲近可人的女子,不过只是我的幻觉。
我礼貌拒绝:“我没有上午喝咖啡的习惯。”
上午闲闲喝咖啡,我没有那个命,所以我不能纵容自己养成这种富贵的习惯。
兰茵洁退出去了。
马迩这才回身看我:“来了,坐!”
我在藤椅上坐下来:“马董真懂得享受生活。”
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一点小坚持,纯粹是一种个人兴趣。”
“也包括你对美女无止尽的追求?”我冷笑问。
他放声大笑:“那也得看这个美女够不够档次。”
“还好我离你的标准有十万八千里。”我加重语气说。
他走到我面前,勾着身子,脸正对着我的鼻尖,笑得邪气:“你是在提醒我不要打你的主意吗?”
我忍住心里的不适,保持笔直的姿势,眼都不带眨地回答:“有太多前车之鉴,所以与狼相伴之前,我首先要掂量掂量自己不入狼口的胜算有多少。”
“你知道我对你很感兴趣!”他眯着眼睛问我。
“你所有的一切安排得太周到,超过了安全的尺度,由不得我不怀疑。”我稳如泰山。
他仍然保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我确实对你很感兴趣。像你这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孩并不多见。你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清楚的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去获取,行事的分寸拿捏得一丝不差。像你这么有趣可爱的女孩,我岂肯放过。”
“不要太自以为是。”我目光凛然,“我对你不感兴趣。我没打算在这个名利场呆一辈子,对这个地方我没有野心,无欲无求,等我的事情尘埃落定,我就会离开。所以你没有东西可以打动我,更没有筹码可以胁迫我。”
他久久凝视着我,然后说:“你真是很特别。”
“我会把这当做一种恭维,照单全收。更会把它当做我俩楚河分界,各不侵犯的承诺。马董,等着向你献媚献身的人多如蚂蚁,不差我一个,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相安无事,各得其所,否则闹得两败俱伤,大家都不好过!”
我们静默地对峙着。一直到兰茵洁进来打破僵局:“马董,开会时间到了,大家都在会议室等您呢。”
马迩直起身子,突然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好吧!我答应你,不打你的主意,强扭的瓜不甜,我马迩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我暗暗松了一大口气,表面却平静淡定。
“不过……”他拉长了声音说,“你不会有任何特权,成败如何,看你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我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需要特权,如果成功是用肮脏的出卖换来的,我首先唾弃自己!”
他很潇洒地一挥手:“今天晚上就见分晓了,祝你好运。”
说不紧张是假的,我毕竟是人,而非神。整个下午,我都把自己关在屋里,躺在床上,不做任何事情。其实我希望能够有一个人在此时此刻陪着我,不要让我感觉那么空洞,从没有哪一刻的孤独寂寞似此时这般可怕,就像是一只猛兽要把我连皮带骨吞噬,一点残渣不剩。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的情绪自子霂离开后,就一直非常低落,临赛前的焦躁更加让我接近崩溃。我知道自己不可以这个样子,便从床上起来,到浴室里放了满满一缸冷水。我必须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以最快的速度,脱离心情的低迷,用最完美的飞翔姿态作为我脱变的开始。
我和衣泡进浴缸,整个人都缩进水里。我想象着春天花开的声音,夏天海洋的气息,秋天桂花的香气,冬天漫天的雪花。想象着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
电话铃声响起。我从水中冒出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抓过缸边的电话,接通,兰茵洁微微沙哑的声音传过来:“我现在过来接你去做造型。”
我说好,然后离开冰凉的浴缸,脱掉湿漉漉的衣服,吹干头发,换上那条充满海洋气味的蓝色裙子。我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神情压抑,眼睛干涸麻木。我想我需要唱首歌,让自己感觉上快乐一些,于是我开始唱记忆中所有可能想起来的歌曲,一首接一首地大声地唱着,不知疲倦。
门铃响起,我停止了歌声。来的是兰茵洁。她看着我身上的裙子,点头称赞:“很漂亮。像条美人鱼。”
我问:“是马迩让你来的吗?不是说没有特权。”
“也是,也不是。”她模棱两可地回答。
我转身换鞋子,继续问:“怎么讲?”
“做造型是原定的内容,这应该算马董的意思,来接你是我个人的行为。”此时的兰茵洁很亲切。
我微微抬高脚,系着那些纷繁复杂的带子,微微偏头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也许是因为你长得太像那个人了吧。”兰茵洁说。
我终于系好了一边的带子,换了一只脚,说:“像她还有这么好的待遇。”
“当年她给姐姐的那一万块钱,救了我的腿。”
“但我不是她,只是像她而已,这是两码事。”我强调。
“这应该是一种情感迁移。”她的笑容一览无余,“并且我无意中听到了早上你和马董的对话,你是我欣赏的那种女人。不浮躁,不虚荣,不盲目,思维清晰,心底沉静,绝不妥协。”
难怪她今早出现得恰到好处。我直起身子,笑望着她:“你对我是不是充满了好奇,包括这一次和马迩的协议?”
她微微挑眉:“不否认。但我从不去探究别人的秘密,知道太多别人的秘密,其实是增添自己的烦恼,所以就算你想告诉我,我也不打算听。”
她实在够聪明。老天还是公平的,没有给她美丽的容貌,却给了她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做好造型,兰茵洁把我带到了比赛现场。“金曲唱唱唱”是广寒每年的重头戏,档次很高,请的都是国内知名的音乐人组成评审团,有资格报名参赛的,也都是身经百战的选手,所以每年的大赛都能够有无数亮点,吸引了无数观众到现场参与整个比赛过程,其情形不亚于一场精彩的演唱会。
我在后台门口遇到了马迩,他在和一个涂着金色眼影,眼睛大得很无辜的女孩拥抱道别。
我知趣地退进阴影里。兰茵洁小声对我说:“这个女孩已经内定了。如果你不拒绝,这个机会就是你的。”
我无所谓地笑笑:“这种虚的东西能够坚持多久呢。”
我不是居高临下,只是觉得我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一直简单得没有太多色彩,我只是真的并不在乎。
等马迩走远了,我才和兰茵洁道别:“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自己加油。”她的笑容犹如春天来临时的冰雪融化。
我静静呆在休息室的角落里,不和任何人交谈,固守在自己的世界中。
电话响起,在嘈杂的声音里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像一条鱼轻巧地穿过她们,在走廊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接通电话。
“秋翎,我是姑姑,我会在台下看着你,加油!”
“你怎么来了?”我很意外。
“是子霂带我来的。我们坐在贵宾席上。你要不要和他讲。”
我的心底一片浅亮,他终是最懂我的那个人,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不用了,姑姑,我很忙。”
“这样啊,好吧。秋翎,任何事,尽力就好,不必和自己较劲。”
“我懂的。好了,一会再聊!”
走廊上的灯光很耀眼,刺得我的眼睛剧烈的疼痛,挂断电话,我在心底念着:子霂,谢谢你,谢谢你所有的一切!
玻璃窗外,星空像母亲敞开的怀抱,突然变得温情脉脉。夏天了,酷热让那些小虫子们扯着嗓子叫个不停。而延伸出去的那条小径上,花影瞳瞳。
我坐回刚才的角落里,寂静地看着有人满怀希望地出去,或沮丧或兴奋地回来,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奇怪的是我的心里只有一片空白。
听到工作人员在叫我的号码牌和名字,我站起来坚定地应了一声,然后就跟在了她的后面。在门口时,和一个冒失的女孩相撞了,然后看到那双无辜的眼睛。她没有说对不起,傲慢地看着我,我微笑,快步离开。她胜券在握,不自觉地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她没有经历过伤痛,不知道人是会跌倒的,而且有时候会跌得很痛。
我上了台,直接朝贵宾席上望去。很快我就找到了子霂和姑姑,他们很安静地坐在那里,注视着我。子霂的眼睛翻涌着呼啸的潮水,却听不见回响。姑姑笑得笃定,仿佛看得见我的结局。
我的心奇迹般的安稳下来。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强悍,我还是需要自己在乎的人,能够传输给我源源不断的能量。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办法真正做到完完全全一个人。
近一万人的现场,突然寂静得犹如一片死海,只有呼吸在暗处涌动。音乐像一朵圣洁的白玉兰,优雅孤独地立在枝头,以最孤傲绝艳的姿态绽放。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细腻而低迷,有着一种鸡蛋清般的嫩滑,却又掺杂着一股秋夜里的月色迷蒙:
你送的风铃在窗外丁丁当当的响
你曾说过风铃会把你带回我的身旁
站在门口有雨打在我的脸上
我看见巷口的街灯幽暗寂寞一如既往
没有你的城市如此的荒凉
风路过的声音像你说过的话唱过的歌
并没有使我感到温暖
这个世界大得超乎我的想象
爱若丢了就像一粒沙子沉入无边的大海
等待只是不甘心的绝望
风路过那一天
我想你了
所以我哭了
挂在墙上的吉他突然哑了
风路过那一天
街灯熄了
星星沦陷了
我已经等得疲惫了
风路过那一天
风铃断了
童话醒了
我的爱情终于曲终人散
如水般流动的音乐在最后轻得即将断了一样,飘忽迷离,然后戛然而止。
子霂的脸看过去很平淡,像一片空旷的原野。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半点不肯妥协的人,所以显得坚硬而生冷,我心理上的缺陷,终有一天会让他心灰意冷。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对这样的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