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此刻正站在宋允明的房门外，门窗紧闭。里面隐约传出一点刀削木屑的声音。

莫子衿坐在石凳上，青儿高兴的走来，“莫姑娘！”

“这几天还好吧！”

“嗯！都好。“

宋允泽看着她们姐妹叙旧，自己也不方便在场，于是说道：“你们先聊，我先去找承洲商量点事。“

他临走时不忘嘱咐莫子衿，“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要打扰大哥。”

“我知道了。”

宋允泽离开后，莫子衿四处望了望，时至夏季。园中的香雪兰均已萎谢。空气中仍残留着一点余香，经久不散。

石凳旁一个秋千架，以铁链连接木板，两旁栽种紫藤环绕其上。这样的东西，估计是宋允秋弄出来的。

莫子衿心生一计，她凑在冬儿耳边，耳语几句。冬儿听话的走开了。

片刻之后，屋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叫声。

“啊——”

正在房内做木雕的宋允明喊道： “青儿，青儿——”门外没有人回应他。

他转动着椅子，打开房门，见莫子衿趴在秋千架前，好像是从上面跌下来的。刚才的叫声就是她发出的吧！

他从屋子里出来，来到莫子衿面前，低头看着她。

“你没事吧！”

“你能不能先扶我起来！“莫子衿此刻已经支起上半身，坐在地上。

他迟疑着，终于伸出手。她拿起一边的拐杖，艰难的站起来。

“谢谢！“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突然质问起她来，仿佛她未得到他的允许就闯入了他的领地。 “我是跟二少爷一起来的，他有事先走开一会儿。 “

他转身准备回房。

“上次在荷花池，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

“因为，因为——你雕刻的那个人偶，我见过！”

她话刚出口，果然，他立刻回过头，“你见过！”

“是，我见过。”

宋允明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她。可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或许，她可以帮他解开自己心里的疑团也说不定。

渐暗的天空，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似乎老天爷也在帮着莫子衿。

“我们能不能进去再说！”雨雾中，她用袖子遮住头顶。

她跟着他进屋，他的桌上，摆着一个木头人像，看模样是刚刚开始雕刻。

这个屋子，除了必要的家具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看来宋允明这个人，除了雕刻他的木头人之外，再没有别的爱好。

他将房门轻掩，一脸严肃，“现在可以说了，你在哪里见过她？”

“我可没说过我要现在告诉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语气平静，可见并没有生气。

“想我告诉你也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宋允明的眼神瞬间从平静变成激动，他极为愤怒的盯着她。他想不到她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究竟知道多少，难道她看到过，她看到过他屈辱的跪在地上，她看到过——

他看着她，很久很久。他转过身，脱下上衣。

很多年以后，莫子衿都无法忘记这一天，这一幕。

一个男人。他的背上，满是伤痕。一道一道，有的是新伤，有的是旧伤。层层叠叠铺满在他的皮肤上。旧的伤口已然结疤，新的血痕又附在上面。经年累月，他的背上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这些伤，明显是鞭子造成的。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下这样的毒手。她呆若木鸡，不能动弹。

“这些伤——”

“你不就是想看这些吗！”他的语气里充满憎恶。

她被自己眼前的景象震慑住，她险些忘了自己的目的。

她走向他，拉低些他的衣服。一道伤痕，把他脊背右边的半圆胎记一分为二。

是他，果然是他。

她对他那份熟悉的感觉没有错，他们的确曾共度过一段短暂而幸福的时光。

她终于找到他了，她的允舜哥哥。

沉默，被大雨笼罩的屋子里一片寂静的沉默。

“够了没有！”他问她，她没有说话。

宋允明感觉到一个人的手指在他的伤口上轻轻滑过，从上至下，从这一道到那一道。

“你——“他大力捉住身后那只手。他回过头，她的泪顺着脸颊滑落。良久，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第一次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哭泣，为他而哭泣。他的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痛，像是藏在他身体里好多好多年，直到今天才拿出来，历久常新。

她抹去眼角的泪，替他披上衣服。

“现在应该告诉我了。“

“你能再让我看一眼那个人像吗？“她语带哽咽的说道。

宋允明从床头取出一个雕刻好的人像，递给莫子衿。真的是她，这个人果真是秀婉。

她面露难色的看着他，说道：“对不起，那天你的雕像没刻完，是我看错了。”

刚升起的希望又落空了，宋允明轻叹了口气，他不想让她看出他的失望。

“今天的事，我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放心！”

莫子衿杵着拐杖离开宋允明的房间，此时外面的雨比刚才更大。走出东厢时，天已渐黑。深黑的夜空掉落下豆大的雨珠，她望着这无边的天地，娘，我帮你找到他了。

此刻，她只觉得内心清澈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