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灶君
“是啊,知道我为何肯在此地苦等八百年么?”灶君问道。
“实是不知。”绛桃一脸迷茫地看着灶王。
“我也逃过,可惜被天庭知道,又千辛万苦将我抓了回来。本来是三百年的思过又加上五百年的惩罚,这才有了八百年之多啊!”灶君苦笑道。“后来,实是不甘心,又准备逃走,可后来细细一想,也就放弃了。若我逃了,侥幸活下来也罢,可这机率实在是小,加之我是逃过的,自然额外重视我些,再想跑也没那么容易了。”
听闻他是灶君本就惊奇,再一听,灶君竟也是逃跑过的,心下不觉大惊。难怪自己要与灶君一同关押,只因为自己和她都是重点监管的神仙。
“与其跑了再被抓回来还要重重惩罚,不如我安安心心在这里待上八百年,之后照样做我的灶君。”灶王解释道。
“的确如此。可我不同,你做灶君何等的安逸!日日在凡间司职,每年只用一次向天庭述职,而我,就算熬过这几千年的时光,我还是要日日守在这孤寂冷漠的天庭......何况,此次的事情太大,我怕不是思过能够解决的。”绛桃推人及己,联想到自己。
“是啊,现在,老朽也觉得,与其在这里等判决书下来,还不如趁早走了,一了百了。”灶君竟也转变了心思。
“敢问灶王,您是因何而被关在这里思过的呢?”绛桃心想自己与灶君将不会有太多的时日待在一起,索性将心中所想问个明白。
“这......陈年往事了。有一年腊月二十三,正是祭灶①的日子,我转悠到一家,谁知那祭灶的东西只有一碗米饭②,这分明是对我不敬!我正欲发怒,谁知那家老妇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向我细数她家的疾苦,我听了十分不忍,便不做言语。”灶君回忆。
“上天述职之时,我便向天帝汇报,说那家人十分不易,为人老实忠厚等等之语,可没想到,那个老妇竟然骗我!”灶君言及至此不禁怒火中烧,像那天边的红灿灿的火烧云。
“骗你?怎么会?”绛桃单纯,只在脑海里构建了一个慈眉善目,鸡皮鹤发,两鬓斑白的老妇人形象,颤颤巍巍地跪在灶君面前,诚心诚意向灶君请罪的可怜模样。
“老朽当初不也是相信了她的鬼话,才会落得如此下场!”灶君言语中愤恨不已。“天帝认为我是收受好处,故意蒙蔽他,且任职不力,才罚我三百年思过,可后来逃了,天帝更是雷霆震怒,一气之下又罚了我五百年!”
“可恨那老妇人,她所说之语,句句骗人,不过是他儿子待她不好,只剩得这一碗米饭可供祭灶,又怕说出实情,神仙们惩罚她儿子,故编出这谎话来,害我关了如此久!”灶君虽说愤恨,但亦有怜惜之感。
“可恨的也是她儿子罢了,左不过她爱子心切,舐犊情深罢了,也怨不得她。”绛桃说了句公道话。
“可不是么,原来一心想逃了这里,去人间找那厮算账,可惜后来被拿了回来,如今想想,也没那么恨了。”灶君长叹一口气。
“敢为灶王爷,审判书何时会下来?”绛桃又担心起了自己的安危。
“应是明日。”灶王估计。
“嗯,那明儿一早,我便走!”绛桃下定决心。
灶君点了点头向她投去期许的目光,他多希望绛桃能完成自己未竟之事。
翌日卯时三刻(即5:30-5:45)
“灶王?”点卯的天兵已经进来了。
“是。”灶王被捆仙锁困住,已经靠墙坐了五百年了,想想真是可怜。
“绛桃?”天兵点卯。
绛桃也不说话,只闭着眼睛。
“绛桃?”天兵又叫道。
绛桃还是不说话,仿若睡着了一般。
“绛桃!!”天兵此时有些发怒。
“您别生气!她想到自己可能会上诛仙台,心若死灰,您即便叫一天她也不会理你的。”灶王爷连忙劝慰着天兵。
那天兵听灶王如此说,难免觉得此人不对劲,佝偻着身子,仔仔细细地瞧着绛桃,直围着绛桃转圈看,绛桃脸煞白,一双明目死死闭着,眉头紧锁。
“她真是绛桃,外头看管着这么严,她身上又有捆仙锁,如何出得了这仙牢?”灶君忙解释。“她只是想到自己要死了,十分害怕罢了。”
那天兵听着也是这么回事,将信将疑的出去了。
那天兵刚出去,绛桃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眼睛也睁开了,瞧了瞧门外,就赶紧往灶王身上看。
“可拿着了吗?”绛桃十分紧张,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灶王。
“拿到了!”灶王爷十分欢心,连忙用仙法使手里的小玉珠升至绛桃头顶,之间一阵玉色的光芒从玉珠中射出来,笼罩了绛桃全身,不一会儿,那捆仙锁竟完全消失,不见踪影。
绛桃满脸疑问看着灶王。
“这是特别为了惩罚神仙所制的捆仙锁,非此玉珠不行,此珠即刻将捆仙锁施于你身,更可以收回捆仙锁。”灶王解释。
“快走吧!你只有一个时辰!令牌拿着!”说罢令牌飞身至绛桃手中。
“我走了。”绛桃深深一躬,仅作拜别。
“等等,你这样如何出去?”还是灶王细心,连忙吹一口气,只见绛桃一袭红衣变成了银灰色的天兵服。
“多谢灶王爷了,绛桃竟如此粗心。”绛桃连忙谢道,一边谢,一边将散落肩头的长发束进帽内。
“如此甚好,快走吧!”灶君催促道。
绛桃再深深一拜,旋即出了这间仙牢,幸得无人发现。
刚出了关押自己的仙牢,只见一切都变了模样,四周墙体均是银灰色,上面的鲜花随着风轻轻摇摆。脚下还是一片云彩,头顶却是蓝色的天空。
绛桃被关押至此时,万念俱灰,一心只想逃离此处,竟然没有注意这里的一切,心下悔之不住,暗暗怨恨自己没有记清进来时的路。正想着,前面似有一天兵往前走去,心内想着,跟着他应当会走得出去。便悄悄跟在他身后。
行至不远处,那天兵竟转过身来,仿佛发觉了有人跟着自己。绛桃脚步未停,直截右拐,偏离了天兵一直向前的路线。那天兵只看了看,也没说什么,自顾自的往前走了。绛桃刚向右慢走了几步,听得那人脚步声远了,便又急急忙忙跟上前去。
一路匆忙走着,竟未发觉此时四周墙面又变幻了颜色,又原来的银灰变为了黑色。绛桃也顾不得多看,忙追那人去了。不一会,便见那人还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绛桃遂放慢了脚步,跟着他。
一路上竟也没遇到其他天兵,心中不由纳罕,这一出神,却没想到自顾自走着,那人却止住了脚步。绛桃竟从后面撞到了前面那人身上。那人猛地一颤,回过头来,颇有些不快的神色,盯着绛桃。
“为何跟着我?”那天兵怒目直视绛桃。绛桃不由得将帽子压低,尽量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容貌。
“我.....我是,我是新来的,找不到,出去的路,一路上,也没见其他人,我又,又不敢问,所以......”绛桃结结巴巴的回答,像极了一个新来的天兵羞涩的模样。
“此路乃是通往夜翊神将所之路,若无事,无人可靠近此路,你是哪一门下之兵,竟然这么不知礼数?”那人威严之声迸出,惊得绛桃一身冷汗。
此仙牢由夜翊神将统领,另有明耀副将总管。二人之下设四门:玄天门,弘武门,凌风门,移靖门。绛桃原在灵桃园中与一干姐妹修炼时便听说过此四门,但知玄天门为最厉害之门,其门主地位仅亚于明耀副将。
从来玄天门之兵每战都是冲在最前头,颇有锐气,难怪会成为仙牢第一门。看此人装束,与一班天兵无异,但听此人口气,着实张狂,想来便是玄天门主萧筑。
“我是移靖门之人。”绛桃偏生挑了个最不起眼的门来说,为的就是让此人不屑一顾。
“原来是移靖门人,怪不得如此不知礼数。”萧筑果然不屑一顾,绛桃心中不由得暗暗得意。
“天玑此人最是优柔寡断,如何能当此大任?怪道教出的兵也如此不堪入眼,问个路也不敢,哈哈!”萧筑朗声大笑。“回去告诉天玑,让他好生坐着这个位子,只怕将来,会从上面跌落也未可知。”
如此赤条条的讽刺,若是移靖门人真当会与之拼命,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先逃了才是最要紧的。
“是。还望您指点,如何出去?”绛桃装作忍气吞声,心有不甘的样子请求道。
萧筑也算不得坏人,此时虽是过了嘴瘾,却依然为绛桃指路:“沿着刚才来的路,一直向前,见有岔路口,便向左,再直走,过了两个三岔路口,再向右,便离出口不远了。”
“多谢。”绛桃依旧埋着头,疾步离开。虽然萧筑所说如此复杂,稍有不慎,便会走错,但绛桃十分不愿意再让他说一遍,可不知又要受多少气,还不如离开此地,再向其他人问路。
①祭灶:祈福禳灾,对灶王爷恭恭敬敬,如不得用灶火烧香,不得击灶,不得将刀斧置于灶上,不得在灶前讲怪话、发牢骚、哭泣、呼唤、唱歌,不得将污脏之物送入灶内燃烧等等,名目繁多。每年到了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灶王爷要升天报告一年的情况时,人们还要为灶王爷摆上供品,供上好吃好喝的,这就是所谓的祭灶。
②祭灶时,麦芽糖和酒是必不可少的,酒是为了让灶王爷喝得忘乎所以,晕头转向,而麦芽糖又甜又粘,把它糊在灶神嘴上,一来灶神嘴吃甜了,就不好再恶言恶语,只能说好话,二来麦芽糖粘住嘴巴,想说坏话也张不开口,只能说个含含糊糊。老百姓相信“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连鬼神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