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承诺

芒种的晚上，星辰茫茫，明月皎洁。月光轻撒下一片微润，薄雾相绕。人们已经睡下，四周也是一片悄寂，无声无息。只听夏虫草间夜鸣。

星光冷月下，小院道上一抹明黄身影。她在跳舞，婀娜曼妙，举步间，似是翩飞的蝶儿在飞舞旋转。四周渐渐泛起青绿色的盈光，之后，这些光芒便被风携起，丝丝缕缕涌入跳舞之人的眉心。再一个旋转之后，她停了下来。这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这周围，枯黄的花草又多了些而已。

黄影整了整衣衫欲离去，不料尧枝却从一旁的隐蔽之处走出，将她拦下。两人相见，尧枝脸上挂着莫名的伤感，一个，只是惊讶了一瞬罢了。

谢薇笑着问尧枝，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极是自然：“今夜的月亮好美，尧枝姐你也出来赏月吗”抬头，眼中闪动着灵秀的光芒，单纯的，似是真的来此赏月那般。

尧枝淡淡抬眼将明月略扫，随后转问她：“今晚的菜里，下了法术吧。他，睡的很沉…”

谢薇愣了愣，随即笑着问她：“什么法术？”尧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走到栽景旁，怜惜的抚过枯死的枝叶，谢薇看着，嘴角便抖了抖。

“还在装吗？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根红线妖。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与你交谈的自在…半月，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妖的影子了。”枯枝在她手里折断，似是有些惋惜。

“你…怎会知道？”此刻谢薇的脸上，写着惊讶，声音明显有些颤抖：“你…你不过只是个…凡人啊…”

听着这话，尧枝手里的动作就顿了顿：“我以为你知道的。”她回过身，朝着谢薇走去。途中，淡漠的语气像冰川一样冷，眉间，却是掩不住的哀惋：“我以为你知道的。第一次见面时你眼里的波澜…我以为你知道…我也是妖啊。”

“怎么可能？不可能！”谢薇见她走来，连忙向后退去。初见时，她眼里的波澜，不过是被对方眼中的澄澈所憾动罢了，如此清澈的眸子，怎会是个妖？

“有什么不可能？”尧枝仍在逼近，谢薇却觉得害怕：“你别过来！”挽动手指于心口，数根红线出袖直朝尧枝而去，下一刻，尧枝也就站定了步子，任由红线缠上自己的手腕。

“红线妖本是善良的，为何你却背道而驰，要吸尽它们的精元呢？”尧枝依旧平淡的语气，没有任何表情，这一句话，似乎戳中了谢薇的软肋，她手握的红线又紧了几分，大吼到：“你别说了！别说了！”

估是收紧的红线让尧枝吃痛，却只见她眉间短暂的皱起，另只手在红线上轻轻一点，红线就尽数退了回去。没有了支撑，对方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或是意识到尧枝的功力在自己之上，谢薇她也就不在像刚才那般反抗，而是无力的摊在地上，痴痴的笑着，泪雨涟涟：“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啊…红线红线，生生世世两头牵，三生姻缘，万场情劫。痴恋而幻我，我借了溺水的尸体，只愿求得一场不负自己的爱情…可我，终究是个妖魂…人与妖，不可以在一起啊！”

“溺水的尸体？这么说，真正的谢薇已经…”尧枝显的有些吃惊，她本以为眼前的就是红线妖本来的人形面貌，却想不到竟是… 半年前，花都瘟疫，谢薇父母也在这场瘟疫中永远离去，谢薇抱着一丝侥幸的心里准备逃出花都，投奔南方的谢家，也就是谢楠那一处。不料成功逃出城的谢薇却在半路上被一伙强盗打劫，更没想到，那些强盗会在玩弄她之后将她丢弃河中，谢薇不识水性，挣扎了几下便再也不动弹了。

尸体顺水而下，恰巧被红线她看到，或是出于私心亦或是出于对这个遍体鳞伤女子的同情，她果断附身上去，继承了谢薇脑海残存的回忆。

之后，就有了谢薇与谢楠的相见，再之后，她便来到了半月小镇…离家而来…

“妖换人魂，何必用这么极端的法子？”尧枝觉得这她其实是心存善意的，吸取植物的精元恐怕也是情非得已。

此时的谢薇嘴角泛着苦笑，表情似乎是很无奈的：“魂若重生，要么吸上千株纯净的新生精元，要么向朱砂柳请愿。我本选了第二条法子，却不想他会来找我，更不想他看你的眼神…我…我不想失去他…”

听这话时，尧枝愣了愣，谢楠深邃的眼神恍惚走出现在她面前，那是她读不懂的，分明含着温柔，却又牵绊太多。

谢薇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懂，便极不情愿的向她道出一句：“他喜欢你…”

“喜欢我？”尧枝再一次愣住。

她记得慕白曾经说过，世间最美的是情，最可怕的也是情，那力量可以成全人的一生，亦可以将其毁灭。所以，她从未想过要去触碰它，体会它。但她不知道，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已经沦陷。

“我是妖，不会喜欢任何人。”尧枝说话时显得轻松，无所谓的神情，无疑给了人最好的回答。她提步来到院落中央，轻拂袖而抬头，眉目间有着一股自信和笑意：“妖换人魂并不只有这两条法子。”

尧枝方才的回答，算是给了谢薇一记定心丸，知对方没有情爱的意思，也不再那般激动。但人魂终究是要换的，若以现在的身份和谢楠在一起，必定会有暴露身份的那一天，她不想将来的谢楠…恨她。

尧枝继续说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世间有物《红尘谱》，可逆转人的三生，每个书娘手里都有一册。这种能力对于天界来说是种威胁，所以早在万年前天上的神仙就把书娘一族给灭了，现世根本就没有关于书娘的记载。而我，漏网之鱼。你若答应将它们的精元尽数归还，我便帮你，怎样？”

“我要怎么信你？”

“你若不信，十几天后的花灯节再许愿也不迟。”尧枝不以为然，一如既往的微笑着，随后转身离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声音仍然清晰：“我还是继续唤你谢薇吧，他不知情。”

半月的夜景很美，繁星点缀凭添姿色。她起身，唇齿间呢喃着：“我…还是谢薇。”

黄衣再次舞开，无数绿色的荧光送她的眉心涌出散向四周，刹那看着就像无数的萤火虫相飞涨嬉，它们悠然飘荡着，没入这枯死的枝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