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命运，我便无从选择。对不起，夏尔……

夏尔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打量着四周。满室的昏暗，没有一丝光线。他嘤咛一声，坐了起来。他靠着床头，半仰着头，视线涣散在天花板上。刚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很久都没有见到的……不，应该说梦见一个从那场火灾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的人。

梦里面，是他熟悉的凡多海姆家的乡下宅邸。准确地说，是三年前的凡多海姆宅邸。那个时候，跪在地毯上玩玩具的十岁的他，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脸。文森特——也就是那时候还在世的父亲，温柔地从他背后把他抱起。

“啊！爸爸！”他看着爸爸温柔的笑脸，惊喜地叫出声。从他有记忆以来，爸爸就经常在外，很少在家。爸爸似乎永远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爸爸俊美无暇的脸上也漾开了笑，“夏尔，有没有想爸爸呢？”爸爸脸上的笑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好看的！

他用稚嫩的脸庞去蹭了蹭爸爸的颈窝，撒娇道：“夏尔每天都有在想爸爸哦！因为爸爸总是不在家！夏尔想和爸爸玩，却总是找不到爸爸！”

爸爸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头，用歉然地语气说：“对不起。但爸爸有很多事要忙，所以……”

“嗯嗯……”他抬起头，懂事地看着爸爸，“夏尔知道爸爸很忙所以不能陪着夏尔。爸爸放心吧，有妈妈、利兹还有赛巴斯陪着我哦！”

爸爸的表情应该是心疼吧……他依然抱歉道：“对不起……”

然后……梦戛然而止，他睁开眼。他现在，是十三岁的夏尔。

夏尔把脸埋进双手的手掌里，他的嘴角诡异地翘起，最后，他轻声出声。笑声显得既轻蔑又讽刺。多么可笑的一个梦啊！那个被称作父亲的人，已经在三年前的那一场大火里烧成灰烬，笑容当然也就不复存在了……现在，父亲的笑脸已经模糊了。他留下给他的，是凡多海姆家的一切。

“叩叩！”房门被敲响，接着，房门应声而开。赛巴斯推着餐车进来。“少爷，起床的……”他看着已经坐起来的夏尔，“啊，原来少爷已经醒了啊，还真是难得呢。”他走到厚重的窗帘前，“唰”地拉开了窗帘。室外的光线使寝室变得光亮。

笑意还残留在夏尔的脸上，赛巴斯一边为夏尔更衣，一边问：“少爷，您在笑什么呢？”

夏尔收敛起笑意，不冷不热地说：“哈，只是做了一个好笑的梦而已。”一个冗长而无聊的梦罢了。

“哦……”赛巴斯注意到夏尔嘴角的苦涩，便不再多问。“今天的天气很好，少爷要不要到郊外走走呢？”他的少爷最近总是闷在宅子里忙着各种公务，真担心会闷坏了身子。

夏尔调整了一下蓝钻戒指，面无表情地回应着：“不是还有课程要学习吗？”

“可是，”赛巴斯笑着，“难得天气这么好，适当的休闲一下也是有益身心的哦。”

夏尔看了一眼赛巴斯的笑脸，“我很忙。”他在餐桌旁坐下，拿起盘子里的黄油面包，咬了一口。

唉……对别人的好意这么冷淡。赛巴斯在心里苦笑道，“可是少爷……”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赛巴斯。”夏尔冷着脸，语气满是不耐烦。

赛巴斯先是一愣，然后才发觉今天的夏尔似乎比平时更加冷漠。看来是心情不好呢……他暗暗地得出结论。于是，他毕恭毕敬地说：“那么少爷，今天的日程就按照平时那样进行。我现在去准备一下教材。”

“嗯。”夏尔闷闷地发出一个单音，算是对赛巴斯的回应。

“咔嗒”一声，门合上了。赛巴斯退出了寝室。

夏尔确定赛巴斯已经走远之后，随手把黄油面包扔进盘子里。他低垂着头，双手撑在椅子的边缘，两眼无神的盯着自己的双膝，双腿在空气中来回地晃着。远远地看去，他就像是一个没有人陪着玩耍的普通小孩。单薄的背影，看上去很是失落，散发着孤寂的味道……

“夏尔，对不起……”

专属于文森特的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

夏尔张开嘴，一下一下地，做着“对不起”三个字的口型，没有发出声音。接着，一滴泪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滴落在黑色的裤子上，晕染成一朵花儿。

夏尔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他咬着唇，小声而恨恨地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对不起有什么用？既不能把他带回到美好的从前，也不能把痛苦从他现在的身上洗去。“对不起”三个字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呵……所以，那个冗长的梦对他来说，不存在任何意义！

今天的课程主要是学习外国语言。

赛巴斯戴着无框眼睛，用教鞭指着黑板上的语句念了一遍，接下来夏尔也要念一遍。只不过……今天的夏尔完全不在状态之内。

“少爷？”赛巴斯试图把神游中的夏尔拉回来，“少爷？”

夏尔没什么反应。他右手撑着自己的脸，偏着头，盯着左手边窗外的风景，一动不动。窗外的风景无非就是一些楼房，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赛巴斯无奈地叹一口气。他摘下眼镜走到夏尔的身边，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提高自己的音量：“少爷，现在是上课时间！”

“啊？”夏尔回过头，看着赛巴斯的眼有着些许茫然，稍后才记起自己在干生么。“啊……嗯……继续……上课吧……”他漫不经心地翻着教材，又看了看黑板，想了一会儿才说：“上到哪儿了？”

他的小少爷噢……赛巴斯没好气地笑了一下，收起手中的教鞭。“少爷状态不佳呢，估计刚才的内容也没听进去吧？”

夏尔心虚，不敢直视赛巴斯，低着头“嗯”了一声。他刚才，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听进去。

“唉……”赛巴斯转身走到黑板前，拿起黑板擦在黑板上来来回回，“少爷应该是昨晚没有睡好吧，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难道少爷还要以这个样子继续上课吗？”温柔的语气，却有点咄咄逼人。

“那……还是到办公室批阅公文吧……”说着，夏尔起身。

赛巴斯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少爷，那些公文我已经过滤了，并没有什么公文需要少爷亲自批阅的哦。”

夏尔停住脚步。不用上课，不用办公。那……应该干什么？应该干什么才能把那三个字从他的脑海里赶出去？

“少爷……”赛巴斯上前，站在夏尔的身后，双手搭在那瘦弱的肩膀上。“外面的天气真的很好，要不……出去散散心吧？”

夏尔已经完全失去了主意，那三个字缠绕着他的心，让他无所适从。但是，当赛巴斯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时，心……居然平静下来。他没有回头，低声应道：“嗯……出去吧……”

主仆二人撑着马车，来到空气清新的郊外。夏尔在前，赛巴斯在后。两人在林间小径上缓步行进着。夏尔的手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地面，发出规律的声音。

“赛巴斯……”夏尔平视着前方，平静地唤道。

“是，少爷？”

“你……”夏尔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有没有对谁说过对不起？”

“欸？”赛巴斯稍微歪歪头，他被夏尔提出的问题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当然有啦，少爷为什么这么问？”

“你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有作用吗？”夏尔没有回答赛巴斯的问题，继续发问。

“就一般而言，这三个字能化解和别人的误会。当然啦，要是遇上固执的人，这三个字恐怕起不了任何作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