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夏尔坐在沙发上，左手撑着自己的脸颊，眼睛半垂着。另一端，是被绳子捆绑住身体的格雷尔——他就这样，在宅子里待了一夜。现在，他坐在夏尔的对面，拒绝回答夏尔的任何问题。他也不相信一个小鬼能对他怎么样，态度甚是嚣张。

“我说小鬼，我可是个神啊，你这样对待神，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夏尔听了，挑起一边眉毛，一点犹豫都没有，“不觉得。”

“哈？！你的爸妈都没有教你要怎么尊重神明吗？你这样对待我，会倒霉十年的哦！所以，快点给我松绑！！”

“爸妈？神明？”夏尔不屑地冷笑一声，他走到办公桌边，拿起用来划开信封的小刀，缓步踱到格雷尔的面前。他阴沉着脸，一字一句、森冷地开口道：“真不好意思呐……我的爸妈已经死掉了，刚好我又不信仰神明。”他把刀锋睇在格雷尔的脸上，“我啊……只相信我自己哦……所以呢……”握着刀的手稍稍用力，一丝血从格雷尔的脸上渗出来，“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所有的问题，你也不想好看的脸上多出伤疤之类的吧……红夫人的执事，格雷尔先生？”

格雷尔身体僵硬，大气都不敢出。他看着笑得阴冷的夏尔，“你！你别乱来！脸可是我的命根子啊！绝对不可以毁容啊！”

夏尔见恐吓收到了效果，嘴角一弯，冷哼出声。他把小刀随手放回办公桌上，回到审问的姿态。他对着格雷尔晒然一笑，“那么为了你的脸，就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哦……”

格雷尔看着笑得纯真的夏尔，他真的有种哭诉无门的感觉。明明，他是个死神，可是却沦落到被一个小鬼任意摆弄的地步……呜呜……他好想……他好想看到赛巴斯那俊美的脸以求安慰啊！

“第一个问题，”夏尔交叠双脚，眼神犀利地盯着格雷尔，“葬仪人是死神？”

格雷尔咽下一口口水，乖乖作答：“本来是的。不过在几年之前，他因为严重失职而被逐出了死神派遣会。他是个美男子呢……”

“没必要的话就不用说了，”夏尔接着问：“你们，是为了什么要抓住他？”

“啊……他被开除之后，没有把死神镰刀归还给兵器库。所以我们一直追查那把失踪了的死神镰刀的下落，结果就查到他身上去了。前不久，我们的情报网有人提供情报说，葬仪人使用了死神镰刀。所以我们一经核查，葬仪人使用的死神镰刀正是我们要找回的那一把。接下来的事情就如你昨晚所见啦……好啦！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可以给我松绑了吧？”绳子勒着他娇嫩的皮肤，很痛啊！

“嗯……”夏尔想了一下，“还有问题……”

“那就快点问啊！”

“为什么你会成为红夫人的执事？”

“因为红夫人在医院工作啊，医院不就方便我调查嘛……”格雷尔用一种“你这不是在废话吗”的眼神看着夏尔。

夏尔换了一个坐姿，“红夫人她，知道你是死神这件事吗？”

“当然不知道。”

“这样啊……”夏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叩叩！”赛巴斯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刚吩咐完三个活宝做事。“少爷，顺利吗？”

夏尔抬眼，“啊，马马虎虎……你给格雷尔松绑吧……”

“是，少爷。”赛巴斯走到格雷尔跟前，松开了捆绑的绳子。“格雷尔，你可以走了。”

终于获得自由的格雷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接着，他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看着赛巴斯，如怨妇一般抱怨道：“赛巴斯先生，我能在您的身边待一会儿吗？我还不想太早走啊，可以吗？”

在赛巴斯的眼里，现在的格雷尔就像是摇着尾巴的小狗，乞求着主人答应他的要求。他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格雷尔，“格雷尔，你最好现在就滚出这里哦。我家少爷很讨厌吵闹的环境。”

格雷尔一见没有指望了，最后只好说：“那，我还是先走了，啊哈哈哈……再见！”说罢，便一溜烟地走了。

赛巴斯见麻烦终于走了，叹了一口气。他转头温柔地问夏尔：“少爷，问出了什么吗？”

“葬仪人曾经是个死神。就这样……”夏尔揉揉眉头，有点疲惫，“赛巴斯，今天的日程有什么安排？”

赛巴斯拿出时间表，看了看，说：“下午的话，少爷要上帝王学还有音乐课。现在已经临近午饭时间了。请少爷移步到用餐室好吗？”

夏尔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微微抱怨道：“真是的，审问了一上午，只问出了这么点事情……累死了啊……”

赛巴斯微微一笑，“那么，少爷需要咖啡提神吗？”

“不要，”夏尔拒绝得斩钉截铁，转而又说：“如果是蜂蜜牛奶的话，我会很高兴的，赛巴斯。”

赛巴斯比出一根食指，说：“只能一杯哦少爷，不然摄入太多糖分的话会蛀牙的。”

“知道了知道了……”夏尔摆摆手，不耐烦地应道。好烦啊……小孩的身体还真是诸多限制呐，连自己喜欢的食物都不可以多吃一点。

下午茶时间，赛巴斯把餐车推进了夏尔的卧室里。夏尔有吩咐，说下午茶在卧室的阳台里进行。“少爷，下午茶时间到了哦。”

“嗯。”夏尔走到阳台，在柔软舒适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赛巴斯摆放下午茶的东西。他嗅着空气中专属于食物的香气，“今天的茶点是什么？”这味道，他还从来没有闻过呢。

“啊，少爷，今天的茶点是一种叫做炸牛奶的小吃。我是从一本关于中华料理的书上看到的，于是试着做了一些。味道我已经尝过了，很不错哦。”说着，他就把装着炸牛奶的小盘子推到夏尔面前。

夏尔看了看点心，炸得金黄色的外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用叉子叉起一块，轻咬一口，仔细地拒绝，吞下。味道……很香很甜，他很喜欢。

赛巴斯期待地问夏尔：“少爷，怎么样，还合您的口味吗？”

“嗯，很好吃。”夏尔又接着咬了一口。

“能对上少爷的口味，真是太好了。”赛巴斯安心一笑地说道。

夏尔看着笑得诚恳的执事，心中一顿，放下手中的叉子。“赛巴斯，你……”

“是，少爷？”赛巴斯迎上夏尔略带疑惑的目光，“怎么了吗？”

“你的肚子……不觉得饥饿吗？”

“诶？”赛巴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少爷怎么问这个？”

夏尔看了看赛巴斯，然后自嘲一般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我没有问吧……”

“是，少爷。”赛巴斯微笑，不多言。

徐徐微风，精致的桌布扬起了下摆，似乎是在迎合着什么。

“少爷……”赛巴斯偏头。

“嗯？”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吧。”

“为什么少爷您……对于追杀凯瑟琳这件事的态度，这么的……这么的不紧张呢？”

夏尔喝了一口红茶，咧嘴一笑：“有时候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我……对灭门仇人怎么那么不上心……明明仇人就在这附近啊……”

“少爷……？”

“赛巴斯，这是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而已。我……从回到凡多海姆家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了这一点。即使我不追着那个人，那个人也会自动找上门的。游戏啊，最重要的就是需要耐心，而且，小孩子对游戏可是很执着的，既然开始了就不得中途退出。你在担心我太过安逸接过忘了我和你之间的契约吗？”

赛巴斯似乎被夏尔说中心事一般，闭嘴不言。

夏尔又是一笑，“放心吧……不只是恶魔遵守契约精神而已。我的品德，还是可以值得让你相信的。”虽然笑着，但听着却让人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赛巴斯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他端起茶壶，为夏尔的杯子里斟满红茶。契约精神……

风，依然轻缓飘忽。

夏尔端起红茶杯，看着茶水中的倒影……看上去稚嫩的脸庞，镶嵌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的表情。他闭了闭眼，睁开，静静地喝下一口红茶。

逝去的，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还是不要想太多，一直往前走就好了……

赛巴斯站在一旁，看着夏尔削瘦的肩膀。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的视线调离，看着空气中的某个点。

一转眼，他和他已经相处了两年多，在夏尔周围的很多事物都变了。唯一没有变的，大概就是……夏尔那瘦削的肩膀了。和从前一样，看上去那么瘦弱，那么的不堪一击。与他脆弱的外表相反的，是他强大的内心。是啊，这就是他的少爷……这，就是他一手栽培的，迎风而立的野蔷薇呵……

“嘻嘻……”不自觉地，赛巴斯笑出了声，引起了夏尔的注意。

“赛巴斯，笑什么？”

赛巴斯收敛起笑容，毕恭毕敬地回答：“我在想，少爷似乎没怎么长个子呢……”

“哈？”意料之外的答案，夏尔眼角微微抽搐，“真不好意思，还是这么矮……”

“哎呀，少爷怎么这么说呢？多喝些牛奶、多运动就会长个的，放心吧！”赛巴斯柔声安慰着。

但在夏尔听来，却是揶揄。他看着赛巴斯那人畜无害、温柔至极的笑脸，眉头皱了皱，松开。别过脸，不再说什么。

赛巴斯也相当地识趣，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等待夏尔的下一个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