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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大哥 作者: 长雷 字数:5727 更新时间:2011-07-14 10:53:00

6雪恨

很多人认为韩未冬天生就是当混混的材料,只不过以前一直窝在菜市场卖菜把才华都埋没了。其实与他的几个兄弟相比,韩未冬似乎处处不及别人,论猛,他不比胖五,论狠,他不比罗大头,论阴,他不比左军。

但韩未冬有两个特点同样是他的兄弟们无法比拟的,第一,善于思考,第二,善于忍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韩未冬总是比别人想的更多,而且他的预见能力极强,正是这两个长处让韩未冬一步一步打败所有的敌人,攀登到几代江北大哥都没有达到的顶峰。

现在,是韩未冬遇到的第一次危机。他的一铲子和胖五的一菜刀并没有给西区混混造成心理震慑,反而更激发了对方的凶性,如果失守,后果将极其严重,生活不能自理都算是从轻发落了。

从来没人教韩未冬遇到这种情况时该如何应对,事实上他攥着铁铲子的两只手全都是汗水。连扛宝剑都是慢慢成长起来的,何况韩未冬,不过人都是这样,怕极了也就不觉得怕了。

这段日子韩未冬和胖五勤练从大志手里学来的半吊子功夫,并深以为凭自己现在的身手就算比不上霍元甲陈真,起码也和陆大安不相上下,至于陆大安究竟能对付几个混混他们也不知道。不过,大志的叔叔所学的全都是实用有效的退敌招数,而不是花架子的军体拳,大志从他手里学了点皮毛,韩未冬和胖五从大志手里把这点皮毛原封不动给弄走了,虽然不能说一招杀敌制胜,但在危机时刻能起不小的作用,看着挥动武器有板有眼的俩小子,大老虎心里的忧虑散去一半,他真没发现自己的队伍里还隐藏着这样的好苗子,如果四人齐心协力密切配合,脱困还是大有希望的。

不过一个小插曲打乱了钢铁四人组的完美配合。

胖五不但身子矮,而且胳膊腿都比较短,按他这个情况应该操一把长点的武器来弥补生理缺陷,但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把细长的火捅子塞给瘦高的老歪,自己则握了把短菜刀。这样一来,就算胖五使劲抻长了胳膊抡,杀伤范围也极其有限,西区混混手上不是棍子钢管就是西瓜刀砍刀,不仅武器长,人家胳膊也比胖五长,所以胖五一直被危险缠绕着,身上挨了好几棍子。

终于,一个混混手上的西瓜刀重重砍到胖五的脑瓜子上,如果混子手中是根钢管棍子的话,胖五说不准就被这重重一击给敲昏了,但锋利的西瓜刀没有敲晕胖五,只给他头上留了个长长的刀疤做纪念。

一阵剧痛过后,鲜血就从头顶淌到胖五的黑脸上。胖五这人见了自己的血就象全家都被杀了一样暴怒。

我日你姐!胖五的大脑顿时又陷入一片空白,啥思维都没了,只剩一个念头,砍翻给自己头上留刀疤的小子。

几近疯狂的胖五全身血液都集中到脑瓜子附近,两只眼睛血红,伸手一抹脸上的鲜血,也不顾什么空门不空门,掂起菜刀抡的风车一般呼呼作响,冲着砍了自己一刀的混混直奔过去。

大虎和老歪的下巴都要掉了。

江北有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再愣的人也有害怕的时候,就算扛宝剑亲自出马,让他和一个真正找死的人对砍,一人一刀不许躲闪,最后先跑的肯定是扛老大。西区这群混混只不过仗着人多,如果一对一的出来玩命,谁都没这个胆子。看着好似精神病一样的胖五,西区的混子们傻了。特别是砍了胖五的那小子,他看出小疯子明显是冲自己来的,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腿肚子直转筋。

还是那句话,打架,其实打的就是气势,气势汹汹的一个人能追着一群蔫了胆子的人满街乱跑。

眼瞅着状若疯虎满脸鲜血的小疯子离自己越来越近,该混混竟然做出一个让人绝对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猛然转身拨开身后的同伙,撒丫子就跑。

胖五的疯劲一上来,就算是列火车开过来也得砍它几刀再说,所以混混跑,他在后面追,西区的人都愣着头看着渐渐跑远的俩人不知所措。

不光他们,就连大老虎也看傻了,他确实是头一次遇见这么稀罕的事。

剩下的人十分郁闷,咋办?继续打?还是散伙?

被胖五追逐的混子绕了一个大圈又从远处朝这边跑,可能在奔跑中他觉得还是到自己人堆里相对来说安全些,胖五依旧紧追不舍。前面跑的人自然痿了,胖五却是越追越急,终于在离人群最多十米的地方一刀砍到对方后背上。

这一场奔跑消耗了双方大量体力,胖五砍倒对方后大喘着气对翻来滚去的混混接连下刀,只不过浑身没了力气,连举刀的手都软了,却仍咬着牙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西区混混并不是没有挨过刀,也不是没有砍过人,但此时此刻所有人几乎都保持着几分钟都没有变过的姿势继续睁大眼睛看着凶残的胖五有气无力的砍人。事后很多混混都相互指责并且深深自责,凭当时小胖子的状态,只需要一个人过去就能把他收拾的找不着北。“那***又不是扛宝剑,我他妈到底怕啥?”

不管事后怕不怕,但当时所有人确实都怕了。没有一个人敢走出去十米去阻拦胖五,只有韩未冬生怕胖五弄出人命,飞快的跑过去架住胖五有气无力却坚韧不拔的握刀的右手。

“别拦我,砍不死他不算完。”

“已经死了。”韩未冬硬把他拽起来,他非常紧张,地上的混混血肉模糊一动不动,韩未冬真搞不清楚他是死是活。

胖五还没解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握着菜刀踉跄着朝前走,菜刀上的血在滴,胖五头上伤口的血汇集于下巴后也在滴,众人从他的红眼珠子里看到继续剁人的欲望。西区混混是何许人也,怎么还会再给胖五任何机会,仗着路熟,一分钟不到就闪的没影了。又过了几分钟,几个混混不知道从什么岔路里钻出来架走了被胖五砍的不能动弹的倒霉蛋。

后来有人数了数该倒霉蛋身上的刀口,发现胖五最少剁了他二十刀,只不过当时胖五浑身乏力,刀口都很浅,如若不然,该混混横尸当场,胖五不久后执行枪决,实在大煞风景。

大老虎根本想不到今天的一场横祸就这样被胖五发疯后消弭于无形,他果断的和韩未冬一起架着胖五准备离开,面馆老板躲在屋子里从头到尾目睹了打斗经过,这时候探出头以商量的口吻说:能把额的菜刀还给额吗?

胖五头上的刀伤不轻,但如果就近去医院,大老虎怕和西区的混混再次遭遇,所以胡乱弄了点东西给他止血,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回自己的地盘,这才长长出了口气,把胖五和老歪送进医院。

医院的护士显然对前些天刚来包过后脑勺的小黑胖子有印象,上次只不过是一点外伤,这次就变成了血淋淋的刀伤,护士猜测下一次可能黑胖子连治疗都不需要,直接可以推到太平间去了。

胖五头上缝了针,拖着个输液瓶子和老歪闲扯,大老虎忙活了半天,直到这时候才有功夫抽烟。他递了根烟给韩未冬,韩未冬接过来点了默默的抽。诚然,韩未冬表现的远不如胖五勇猛,但大老虎觉得他分外冷静沉着,根本不象是个十七八岁没打过架的蛋子儿。

“你俩咋跑到西区去了?”大老虎问。

“胖五想吃那家的刀削面,我俩就跑过去了,还没等吃就看见你们了。”韩未冬猛然想起来借的自行车给忘到小面馆门口,“自行车忘骑回来了。”

“不要了,我叫人再给你弄一辆。小冬子,瞧不出你胆子挺正,比其他干二指禅的小愣头们强多了。”

韩未冬笑了笑,“我也怕的要死。”

“怕?我咋瞧不出你怕。”

“心里怕,不过怕也没办法,都成那样子了,再怕有啥用。”

大老虎也笑了,他听的出韩未冬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说过去大老虎只是把韩未冬和胖五当成一般的小蛋子儿,任由他们来回瞎跑着玩,那么现在他绝对是用另一种眼光看待两个人。

有潜质,值得培养。

后来大老虎把这件事讲给扛宝剑听,扛宝剑乐不可支,还亲自叫来胖五和韩未冬夸奖两句。

从此以后,两人得到了特殊照顾,不但大老虎和老歪闲暇时候领着他们出去吃顿饭,每次收了份子钱还会给他们留点零花。

当时尚属于青涩时代的韩未冬第一次觉得出来混,特别是跟着大老虎这样的人混比卖菜强,他有点欣喜。

但欣喜的同时他也想到了其它问题,如果当时没能赶走西区混混,四个人的下场可能极其悲惨,还有,如果胖五下手稍重,二十多刀足够把人砍成几块,自己以后每年都得给他上坟烧纸,还有,如果西区混混中也有胖五这样的人......

自己所做的事,所走的路对吗?亦或是错?

可能一直到今天,韩未冬都没有找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成年之后的韩未冬每天每时每刻都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跟邋里邋遢又喜欢吆五喝六的胖五不同,他总是给人一种性格平和,干净整洁的感觉,如果不经人介绍,初见他的人根本想象不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韩未冬。

不过看似平和的韩未冬其实也有他阴暗的一面,他非常记仇,虽然随着一天天成熟后韩未冬经常要压制自己心里的阴暗面,但在他十八岁刚刚踏入社会的时候,显然忘不了自己的仇人。

所以毛驴子才会倒霉。

毛驴子第一次领人在小饭馆里围着狂敲小老虎以及韩未冬胖五时,韩未冬并未记仇,甚至毛驴子玩命一般把他们追出去十多公里也没让他放在心上。但电影院那次遭遇深深烙在韩未冬心里,他实在很难忘怀一群人痛打毫无还手之力的胖五和自己,并且毛驴子悠哉悠哉叼着烟卷在旁兴致勃勃观赏的表情也让他极其愤怒。

不过当时的韩未冬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单凭自己和胖五斗不过毛驴子,虽然大老虎一句话就能吓的毛驴子打寒战,但如果依靠大老虎去报仇,似乎这仇报的有点乏味。

要解心头恨,亲手杀仇人。

所以韩未冬暂且忍耐下来,这是他的长项,忍耐不代表忘记,他坚信,总有一天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把毛驴子揍得满地找牙。

看在韩未冬十分虔诚的等待报仇机会的份上,老天爷也感动了:念此人一片诚意,权且成全他一回。

在老天爷安排下,韩未冬终于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再次遭遇平生第一个仇人毛驴子。

毛驴子恰好住在江北市东区西区分界的胜利广场附近,所以他也经常两边来回乱窜。十一月底的一天晚上,韩未冬和胖五各自裹着托老歪弄来的旧军大衣到街上的店里吃砂锅。当时江北混混不象现在的小青年那么古惑,披肩发爆炸头牛仔裤滑板鞋等等时尚装备统统的没有,裹件军大衣就是最HI的装束,而且军大衣不能是新的,必须得旧,当然也不能破的象刚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一样,洗的自然褪色那种最合适。

十一月的江北非常寒冷,窝在热气腾腾人声鼎沸充斥着烟味酒味牛羊肉味的小馆子里,喝太行山吃热砂锅别有一番情趣,浑身的寒意在不知不觉间消散的干干净净,坐不到半个小时就得脱衣裳。胖五把长的象袍子一样的军大衣脱下来搭在旁边的凳子上,顺手抹了抹满头大汗,刺溜一声嘬了半杯酒。

“冬哥,你也来点,老叫我一个人喝有球意思,来,弄点。”

“就这一杯啊,再多你就得背我回去。”

“那还是个事,你放开喝,我背你。”

韩未冬坐的这个位置面对着小馆子仅有的两个包间,伙计给其中一个包间上菜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门帘子,韩未冬顿时看见一脸麻子的毛驴子和三四个人坐在包间里喝酒。他低了低头,小声对胖五说:“毛驴子在对面包间里,别回头,别让他看见你。”

“毛驴子?我日他姐。”胖五一听毛驴子就急了。

韩未冬和胖五都是长身体长个子的时候,每天锻炼身体再加上好吃好喝,比前几个月壮实了不少。胖五下意识的攥了攥拳头,问:“他们几个人?”

“可能连毛驴子有四五个人。”

“冬哥,咱敲他去?”

“恩。”韩未冬点了点头,他从不爱招惹是非,但有仇必报,毛驴子出门经常十几个人一伙儿,好容易逮到他身边人少,韩未冬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到厨房拿家伙去。”胖五喝干杯子里的半杯酒后就想起身,“他们就四五个人,咱弄的过。”

“不在这儿敲他。”韩未冬挪了挪凳子,坐到背对包间门的位置上,“人多,太乱,咱等等,等他出门再说。”

“等啥啊,撞见了还不敲他,有啥可等的。”

“他们好歹有四五个人,咱就俩人,万一进去后叫人堵了会吃亏。”

“那咋弄,咱悄悄跟着打他闷棍?”

“等等再说。”

韩未冬虽然嘴上说等等再说,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今天非把毛驴子干倒不可。

俩人没心情喝酒吃饭了,又坐了一会就结账出门,胖五临走前到后厨掂了两根烧火棒子,揣到大衣里和韩未冬一起躲到街对面的暗处。

毛驴子他们又喝了个把小时才算完事,韩未冬和胖五已经冻的站不住了,俩人心里这个气,胖五肚子装的骂街话统统拿来对付了毛驴子家的先人,其恶毒程度令人不忍入耳,若毛驴子家先人地下有知,非得钻出来找胖五说道说道。

“出来了出来了。”

“看着他们朝那边走。”

毛驴子一伙确实有五个人,都喝的东倒西歪,出门之后两个人打招呼先走了,毛驴子带着剩下的人朝胜利广场方向走去。

这几个月韩未冬和胖五都没闲着,大志所传的几手功夫练得精纯无比,一看对方只剩三个人,韩未冬捏紧烧火棒子:走,跟上!

两人一路小跑穿过马路,然后加快速度直奔过去,等到离毛驴子只有三五米的时候,喝的晕头转向的毛驴子还毫无察觉,扑愣着发粗发胀的大舌头跟身边的人海喷。

“毛驴子!”

“干啥!”毛驴子随口答应一声,慢悠悠转过头,两只眼睛的眼神都喝木了,“哈哈,是你两个小蛋子儿,干啥,叫爷干啥,哎呦!”

毛驴子尚未把话说完,韩未冬一棍子就焊到他脑袋上,胖五脱了军大衣甩到一旁,拿烧火棍子指着其余两人说:“没你俩啥事,滚远点。”

“小蛋子儿,不想活了,敢敲驴哥......”一个毛驴子的伙计喝的并不比毛驴子少,脑袋糊涂的已经失去正常的逻辑思维能力,摇摇晃晃指着韩未冬,胖五见自己的警告无效,朝他胳膊狠狠抡了一棍子。

“哎呦哎呦......”对方捂着胳膊乱叫唤:“干啥呢!我还没说完就打,不带这么玩的。”

“玩你妈!”胖五劈头盖脸又是一通乱打。

与此同时,毛驴子头上已经被韩未冬敲起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包,这一敲把酒也敲醒了,毛驴子一边遮挡一边嚷嚷:“这算J8球毛的本事,今天哥几个喝晕了,有种改天再打......”

“日你姐的。”胖五转头给了他一棍子,“上次你咋不说改天再打,现在想起来了?”

从头到尾,韩未冬都没说一句话,只管抡棍子报仇,不论毛驴子威胁也好,说狠话也好,求饶也好,韩未冬的每一棍子都结实有力,一直到毛驴子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韩未冬才撂下手中的棍子。

后来韩未冬说过,这可能是他一辈子第一次不顾人死活胡敲乱打。

也是唯一的一次。

回去的路上,胖五突然发现韩未冬神情有点不对,在路灯映射下,他的眼睛里似乎含着泪花。

“冬哥,咋了?”

“没事。”

胖五确定,韩未冬真的流泪了。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挨打的时候一滴泪不掉,现在打人了反倒暗自哭泣。

不管胖五怎么问,韩未冬还是回答俩字,没事。

这是最让胖五疑惑的一件事,并且永远都没有得到答案。

毛驴子被敲成轻微脑震荡,他也曾试图报复,但韩未冬胖五今非昔比,俩人身后站着大老虎这样的人物,毛驴子不怕韩未冬,却怕大老虎,于是毛驴子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和韩未冬一样忍耐下去,慢慢等待合适的报仇机会。

树叶一绿,雪花一飘,又是一年过去了,一九八六的第一场雪来的比以往更晚一些,临近年底,大伙儿似乎都挺忙,尤其是刚刚上位的扛宝剑,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作者的话
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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