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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大哥 作者: 长雷 字数:9064 更新时间:2011-07-14 10:51:00

3在逃跑中升华

韩未冬成名之后,很多人分析过他和手下几个得力助手之间的关系,大家都一致认为,罗大头大概是最让韩未冬看重,也最让他信任的人。

诚然,沉默寡言但一腔子热血的罗大头的确是条好汉子,他对韩未冬的忠诚度绝对不亚于当年关二爷对刘备。

不过韩未冬对兄弟这个概念还有其它不同的理解,兄弟不单单是两肋插刀,他们之间还要有心灵与思想上毫无芥蒂的沟通交流。韩未冬对罗大头很实在,如果说罗大头有难,韩未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不管前面是刀山或者火海,一步扎出去就绝没有二话。

但韩未冬心里压抑、困惑、痛楚的时候,他却绝不会对罗大头流露出一丝半毫,有幸能听韩未冬说句掏心窝子话的,整个江北只有一个人,胖五。

其实这不代表韩未冬对手下兄弟亲疏有别,他公平并且公正的对待他的每一个兄弟,只不过在胖五面前,他有一种倾诉的欲望。

从某个方面来讲,如果没有胖五,韩未冬直到现在仍是个菜贩子,只不过从小菜贩子发展成长为大菜贩子。

这对难兄难弟住一个家属院,两人的父亲同在一个锅炉房上班,从光屁股开始就混在一起。韩未冬和胖五看上去属于性格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他们不仅从小时候就保持极为亲密的关系,而且还把这种关系一直保持到现在,这种亲密已经超越了朋友或者所谓的生死兄弟。

至于两人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奠定,又是如何奠定的,没人知道,不过胖五在一次喝的酩酊大醉后说过这样的话:我胖五这辈子跟对了大哥,从我七八岁开始,我就知道跟着冬哥绝对没错,哈哈,不信了吧,我他妈要说一句瞎话我就是大家儿子。

胖五绝对不是酒后胡说,在他心中,七八岁时发生的那件小事让他铭记至今。对于这件事,韩未冬可能早已经忘的一干二净。

胖五只比韩未冬小一岁,两人七八岁的时候正淘的一塌糊涂,不过相对来说韩未冬要好很多,他喜欢瞎跑着玩,但也仅限于此,而胖五则喜欢没事找事搞恶作剧。有一天俩人结伴到家属区最外面那排平房的大杨树下面拿弹弓打鸟,打了半个小时毫无收获,渐渐失去兴趣的胖五把目光对准了一户人家亮晶晶的玻璃窗上。

“鸟儿太小,不好打,咱先拿玻璃练练手。”胖五从小就又黑又矮又胖,拖着两桶清鼻涕歪着嘴直乐,手里的弹弓已经扎好架子瞄准了玻璃。

“当心叫人逮到。”

“没事,打了咱就跑。”胖五打小鸟没收获,但又大又亮静止不动的玻璃打起来十分顺手,嘡的一声脆响,玻璃窗子顿时碎了一块。

“瞧咱这准头。”胖五打的很过瘾,正想再敲碎两块,冷不防从屋子里冲出个大人,一把揪住了胖五和韩未冬的耳朵,疼的俩人呲牙裂嘴。

“小鸡蛋孩儿,找死了!谁打的!”

韩未冬和胖五丢了弹弓,使劲掰大人的手,想把自己耳朵先解救出来,胖五一连串的呻吟里还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脏话。

三个人正扭做一团,胖五他老爹下班回家,一进家属区就看见小儿子被人揪了耳朵,他再看看地上的弹弓和窗框上残留的碎玻璃碴子,顿时明白,打不改的兔崽子又出来惹事了。

这户人家和胖五老爹是一个厂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松开手对胖五老爹说俩孩子里有一个打碎了他家一块玻璃。胖五老爹性烈如火,而且常年在锅炉房拿着大板锹上煤,端的是两膀子好力气,平时对犯了错误的胖五严厉异常,他知道儿子皮粗肉厚,徒手揍他没啥效果,因此回回都得使点诸如皮带小棍之类的刑具,下手颇狠。胖五又皮又倔,唯独对老爹怕的要死,一看父亲虎目怒睁,顿时菊花一紧,大宽皮带抽在屁股上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谁打的玻璃!”胖五老爹一声怒吼,吓的胖五肥躯一震,他知道只要承认是自己打的玻璃,回家之后屁股准得开花,所以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

“你小子说不说!”胖五老爹扬起蒲扇一般的大手,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儿,这架势不但胖五和韩未冬吓的两腿哆嗦,就连玻璃主人都咽了口唾沫。

胖五低着头极端绝望的望了望韩未冬,又圆又厚实的黑脸盘几乎都吓白了。韩未冬也知道胖五老爹的脾气,他看着胖五无助可怜的眼神,心头一热,脱口说了一句:我打的。

胖五老爹转头看了看韩未冬,放下已经举起的大巴掌,朝胖五屁股上踹了一脚,说:“回家去,再敢出来野,抽不死你。”

事后,玻璃主人揪着韩未冬上门告了一状,此时的韩未冬父亲已经常年酗酒,脾气又怪异又暴躁,狠狠揍了韩未冬一顿。

第二天趁着两家都没人,胖五悄悄溜过来,当他看见屁股肿的都不能挨床的韩未冬时,眼眶顿时湿了,韩未冬性子其实也很倔强,昨天挨打的时候都咬牙没流一滴泪,现在不知道触动了那根神经,跟着胖五一块哭。

让人感激感动并不一定非要救死扶伤惊天动地,有时候一件小事,一个小细节都会使他深深的铭记在心。

这件发生在幼年时的小事是韩未冬和胖五感情的加油站,从此之后,胖五对任何敢于欺负敌视韩未冬的人只有一个念头:使劲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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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年枪案后,由于拐三和白司令以及其他团伙头目的相继被捕、退隐,整个江北市的混混们陷入了暂时的无主管状态,大家都过了一段比较舒缓平和的日子,只不过是很短暂的舒缓平和。

韩未冬摆摊的城南菜市场是本市最早最大的蔬菜副食品零售场所,对于这种地方,以掏包为生的“二指禅”们自然不会放过。(因为过去传统扒手的功夫都在两根指头上,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江北人戏称他们为二指禅,万望海灯法师在天之灵勿怪)

韩未冬平生第一次与混混打交道就因二指禅而起。

菜市场所有的小贩们常年保持着一条潜规则,那就是任何人不得降价招揽顾客,比如大白菜一毛钱一斤,那么整个市场卖白菜的都得是这个价,如果谁图薄利多销,擅自把价调到八分钱一斤,他绝对是个不道德的人,会受到全市场同行们的冷眼和口水。基本上没人会违反这条潜规则,都凭运气和服务态度来赢取顾客,韩未冬也紧守着这不成文的规矩,赚点辛苦钱生活。

这一天,韩未冬的摊子前迎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婶子,这位大婶子眼光很高,不论对土豆还是黄瓜的要求都近乎苛刻,在菜堆里东挑西捡了少说有十分钟,韩未冬很有耐心,一言不发的拿着称等着称菜。

大婶子扒拉完了黄瓜又去祸害西红柿,非又红又大的不要,精神和注意力全放在菜堆里,两个二指禅晃晃悠悠挨到她身后,三秒钟不到就把大婶子包钱的小手绢给夹走了。

对于这一切,韩未冬清楚的看在眼里,小摊虽小,也是自己的地盘,客人在自己地盘上被偷了,做老板的心里也不痛快,不过二指禅动作委实太快,还没等韩未冬想明白要不要出言阻止,俩人已经旗开得胜转身离去。

等二指禅走出去几步后,韩未冬轻声对大婶子说你的钱丢了。正在扒拉菜的大婶子没听清楚,问道:“啥?”

韩未冬指了指二指禅,说:“他们偷你的钱了。”

正在这时,两个二指禅其中一个突然回头朝这边望了望,一眼瞅见了正给大婶子通风报信的韩未冬。

大婶子一摸衣兜,果然空空如也,当即丢了菜篮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拦住二指禅去路,一把拽住对方胳膊,连叫带嚷外加骂街,两片嘴唇上下翻飞,一字不顿的足足吆喝了有五分钟。二指禅听的眼前万鸟齐飞。

如果追赶他们的人是个大老爷们,二指禅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但面对这样一个泼妇般的大婶子,连混混都头疼,被拉了胳膊的那位猛一使劲,甩脱大婶子拔腿就走,大婶子彪悍异常,干脆抱住对方大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看热闹的人渐渐围成圈,连戴红袖章的市场管理员也从远处朝这边走,二指禅怕出乱子,万般无奈之下丢出大婶子的钱,大婶子拿了钱还不肯松手,一分一毛的点清楚了才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二指禅回头恶狠狠瞪了韩未冬一眼,匆匆挤出人群。

对方阴冷恶毒的目光让韩未冬心里打了个寒战,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但他不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前些年家里困难的时候,韩未冬父亲甚至沦落到去摘榆钱槐花果腹,却始终叮嘱尚且年幼的韩未冬一句话,饿死不偷。

韩未冬从来没有受到过系统良好的教育,但他至少明白一件事,偷是不对的。

打发走了大婶子,韩未冬还象以前一样,继续等待买主,菜市场的小贩们陆续撤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一些人还在坚守阵地,希望能把剩余的菜全都处理出去。

市场管理员下班以后,韩未冬也觉得肚子饿了,好在今天剩下的菜不算多,实在卖不掉就拿回去自己吃,就在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白天的两个二指禅带着四五个人悠悠的从市场外晃进来。

韩未冬心头一紧,停下正在忙碌的双手,茫然不知所措的望着这群人慢慢围过来。

“傻B,挺有种啊。”一个二指禅斜眉歪眼的打着哈哈说。

对这种事没有丝毫经验的韩未冬确实紧张,他脱口说出了一句让自己二十年来想想就会哑然失笑的话:“你们认错人了,我不叫傻B。”

几个混混先是一愣,然后轰然大笑,韩未冬被气氛所感染,竟然也跟着咧嘴乐。

“笑你姐了B。”一个二指禅顿住笑声,抓起地上的西红柿扔到韩未冬脸上,“哥几个在这混了几年,还没人敢多嘴放闲屁,你活腻了?你说吧,这事咋办。”

韩未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他看来,大婶子要回了自己的钱,这事也就算完了。

“你赔一百块钱,今天这事就算了,下次再敢多嘴,把你连摊子带人都砸烂。”

“我赔一百块钱?”韩未冬诧异了,他不清楚这一百块钱是怎么算出来了。

“赔不赔!”

“为啥要赔一百块钱。”

啪!韩未冬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二指禅瞪着眼睛说:“叫你赔你就得赔!”

“不赔!”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脸上,“赔不赔!”

“不赔!”

连续七八个大嘴巴打过来,韩未冬既不闪躲也不招架,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赔。

在二指禅看来,几个嘴巴外带两句狠话就能震住眼前的菜贩子,但他不知道小菜贩子韩未冬的脾气,倔劲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动,就算站到这儿连扇他一晚上,也别指望他说出赔钱俩字。

二指禅感觉自己太掉面子,恼羞成怒的一挥手,身后四五个人顿时涌上来拳打脚踢。韩未冬这辈子从未跟人打过架,只挨过父亲的打,多少有一点点抗击打经验,被踹倒后本能的护住脑袋。二指禅亲自动手狂砸韩未冬的三轮车。没过多长时间,一场根本没有悬念的打斗结束,车毁人伤。

临走的时候,二指禅搜出韩未冬装钱的小包,十分解气的吐了口唾沫,扬长而去。

八六年的夏夜,浑身青肿的韩未冬推着已经被砸坏的三轮车蹒跚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却遭到暴打,菜市场里仅剩的几个同行都站的远远的看热闹,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拉拉架,甚至没人敢说句公道话,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

第二天,韩未冬迫不得已歇业了,虽然身上的伤不重,但车子被砸的七零八落,他拿了工具,在自家小院里试图把车修一修接着用。

“冬哥!冬哥!在家没。”

一听声音,韩未冬就知道是胖五,他抚了抚仍旧淤肿的脸颊,然后打开院子的门。

“你今天怎么没去菜市场啊,我刚去找你,见你摊子那儿空着呢。”胖五一进门就机关枪一般撩出一嘟噜话,话说完了他才看见韩未冬一脸的伤痕,“咋回事?脸咋肿了?”

“没事,昨天夜里回来不留神摔了一跤。”韩未冬转身又去修车,胖五围着他看了两圈,说:“这那他妈是摔的,别瞒我,是跟人打架了吧。”

“不是,真不是,就是摔的。”

胖五深知韩未冬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如果他跟人打架,那绝对是被人逼的没办法。“说啊,咋回事,是菜市场的人欺负你了?”

“不是,别问了。”

“说啊!你急死我啊。”胖五急的原地转圈,活像被关在笼子里的恶狼。

“胖五,别问了。”韩未冬放下手里的工具说:“回去吧,这车修不好了,我得再买一辆。”

韩未冬不但脸颊淤肿,而且两只眼眶都是黑青,胖五皱着眉头说:“那个黑B下这么狠的手,冬哥,你说不说,你不说我自己到菜市场问去。”

“别去!”韩未冬一把拉住胖五,说:“没啥大事,别去问了。”

“那你跟我说说。”

韩未冬被问的没办法,只好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胖五,胖五听完后狠狠朝已经报废的三轮车踢了一脚:“冬哥,遇见这事你咋不跟我说?明天,不,就现在,走,你带我去认认那两个二指禅。”

胖五连拉带扯把韩未冬弄到菜市场,这时候已经半上午,来买菜的人明显减少,韩未冬一眼就瞅见那两个二指禅。

“就那两个兔崽子?”胖五咬了咬牙,“冬哥,你该出摊就出摊,这事,交给我。”

这时候的胖五已经今非昔比了,当年他最畏惧的老爹上了年纪,既管不了也懒得管一天比一天野的胖五,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胡跑,胖五如同脱缰野驴一样四处驰骋,跟社会上一些小混混打的火热,也常以一个江湖人自居,眼见着韩未冬受了欺负,真比自己受欺负还难受。

当天下午,韩未冬去买三轮车,而胖五则去找自己的大哥,老虎。

当时江北大大小小的混混中绰号老虎的一共两个,大老虎和小老虎,既然名为老虎,自然凶猛异常,威盖四方,胖五的大哥就是小老虎,人们提起两只老虎时,总会这样说:大老虎猛,胆正,(胆正在江北话里意为彪悍,生猛)小老虎嘛,也是老虎,不过是牌九里的老虎。

江北人习惯把牌九中的天杠地杠称之为老虎,能吃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牌,但遇到小五义以上的牌型就只剩挨打的份。

总体意思,小老虎是个怂蛋,只敢欺负没名没姓的小人物。如果在当时找到江北市的混混说请求对方帮忙收拾个人,该混混肯定立即作侠肝义胆状:“凭咱们的交情,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要收拾谁。”

“老虎。”

该混混立即由侠肝义胆改为闪烁不定,试探着问:“老虎?大老虎还是小老虎?”

如果答曰大老虎,该混混立即由闪烁不定改为语重心长:“兄弟,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如果答曰小老虎,该混混则由闪烁不定改为迫不及待:“小老虎个傻B,早就想灭他了,还等啥,走,灭他去。”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对于胖五这样刚刚接触社会的半大小子来说,他能够结识并且能够请的动的混混也只达到小老虎这个标准。

胖五的大哥小老虎倒很爽快,一口答应第二天带人去胖揍两个二指禅一顿,胖五深有得色,既能为冬哥报仇,自己又显得很有面子,这段日子算是没有白混。

第二天胖五专门起了个大早,和韩未冬一起进菜出摊,早上八点刚过,一头鸡窝乱发的小老虎领着几个人进了菜市场。

“虎哥!”胖五一个箭步蹿过去,从兜里掏烟出来让了一圈。

“恩。”小老虎带着一脸痞相说:“我们在这儿随便转转,等人来了你叫我。”

“好。”

小老虎懒洋洋带人没入菜市场,胖五叼着烟坐到韩未冬身边,“冬哥,你就瞧着吧,今天不把那俩兔崽子打的满地找牙,我就算是白混了。”

“这儿有戴红箍的......”

“切!除了治安,咱谁都不怕。”

两人刚说了几句话,胖五就看见了两个毒打韩未冬的二指禅,“你坐着别动,我去喊虎哥。”

胖五溜到人群里找来小老虎,然后几个人分成两组,一前一后把二指禅夹到中间,胖五斜叼着烟卷有意撞了对方一下,“眼睛长你姐B里了,瞅啥呢,撞到你爷了。”

要论骂街,胖五真不是盖的,一个人骂几个都不落丝毫下风,两个二指禅看了看又黑又胖的胖五,再看看他旁边流里流气的几个痞子,没吱声,朝旁边让了让就准备过去。

“嘿!日你姐的,爷跟你说话呢,没听见?”

两个二指禅是来菜市场掏包的,本不打算招惹是非,但看着胖五没完没了,就回了一句:“路窄,没看见。”

“没看见?”胖五一撇嘴:“跪这儿给爷磕个头,爷就不多说了。”

“日你姐的......”一个二指禅按耐不住,想跟胖五对骂,另一个看出胖五是寻衅滋事的,带的人又多,所以拦住同伴,想先走了再说。

“你撞爷,还敢骂爷,不揍你真没天理了。”胖五伸出又肥又厚的巴掌朝一个二指禅脸上抽了过去,其余人见动了手,一拥而上,眨眼功夫就把二指禅打翻在地。胖五心里一直为韩未冬憋了股气,现在终于得到发泄的机会,连打带骂的好不痛快。

直到二指禅躺在地上不动了,胖五才长出了口气,恶狠狠的说:“以后叫爷看见你们一次就打你们一次。”

对于这一切,远处的韩未冬心里又解气又不安,他虽然能忍,但也绝对乐于看见欺负自己的小偷被暴打一顿。

同时,他心中还有个大大的问号:二指禅偷东西不对,打自己也不对,但现在胖五打二指禅呢?是对还是错?

从这一刻起,韩未冬就一直在对于错两个答案之间徘徊着,甚至到多年以后,他仍不能特别清楚的认识一件事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说它对,但它有错的道理,说它错,但它又有对的道理。

啥是对,啥是错,老天决定吧。

为了感谢小老虎仗义援手,胖五摆酒答谢,韩未冬也被硬拽来了。胖五虽然天天跑着玩,一点正事不干,倒不怎么缺钱,他上面有三个姐姐一个哥,现在都成家了,随便去那家磨蹭一会,都能磨来几个零花钱。

胖五一生嗜酒,而且酒风不正,不但逼酒,还耍酒疯,这毛病就是从十七八岁开始的。一桌七八个人挨个由胖五倒满了酒,小老虎端杯子说了句干,众人一仰脖子都亮出了杯子底,只有韩未冬咽药水似的三口才喝完,肚子里顿时象冒了团火,他真有点不明白,这东西这么难喝,父亲却拿它当琼浆一样抱着喝了几年?

酒壮怂人胆,小老虎虽不济,但手下也算有几个跟班,三两酒下肚,小脸蛋红扑扑的,喷着酒气给小伙计们描绘日后的宏伟前程:“好好弄,只要跟着我,啥都别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拐三多牛B,白司令多牛B,不照样卧了?他们卧了,咱们就得起来。这兄弟......胖五,你兄弟叫啥?哦,未冬,你摆摊卖个菜有啥前途,俩傻逼样的人不都敢欺负你?把摊子撤了,没事多跟我跑跑,带你多认识几个朋友......”

小老虎正在云天雾地,冷不防从饭馆子外面呼啦啦冲进来二十多个拿着棍子的,为首的正是两个菜市场的二指禅。

“驴哥,就是他们!”

小老虎一看二指禅身边的那个麻脸青年,脸色顿时变了。

“老虎,你现在牛B的很。”麻脸冷笑一声,“连我兄弟都敢打。”

“毛驴子,先坐,先坐。”小老虎一边分析正确的逃跑路线,一边打着哈哈说:“兄弟们都坐。”

“坐你爹了蛋!敲他!”麻脸一抡胳膊,二十多个人一窝蜂的舞着棍子冲了过来。小老虎这帮人慌忙掂起屁股下的凳子招架,老板一看这么多人挤进来打架,心脏病都快犯了,一转身躲进厨房,砰一声把门关死。

麻脸这帮人有备而来,不但人多,个个都带着家伙,好在小饭馆面积小,三十多个人挤在一起施展不开,麻脸的人怕抡到同伙,只有一半人在跟小老虎他们对打。

到现在为止,韩未冬只挨过打,从未打过人,加上第一场架就让他觉得阵势太大,不由心里发慌,举着凳子只知道躲和挡,相对来说,胖五就好的多,把凳子舞的车轮一样,三五个人暂时还真近不了身。

小老虎脸上的汗都滴成河了,小店已经让人堵住,如果一直这么打下去,最后总得被包圆,唯一的办法就是冲出去,到宽阔的地方去打,打不过就跑,但屋子里都快人挨人了,想冲出去,谈何容易。

情况果然愈发不妙,韩未冬和其他两个没经验的新手肩膀大腿上挨了几棍子,渐渐被逼到墙角,胖五不是李元霸,仗着身宽体胖抵挡了一会就气喘吁吁,凳子抡的越来越慢,让麻脸的人抽冷子敲了两棍,其中一棍焊在脑袋上,顿时淌了一脸血。

“你姐了B!”胖五属于那种见了自己血就发疯的人,重新恢复到李元霸附体的生猛状态,硬生生从人群里拿凳子开了条路出来,正在苦苦抵抗的小老虎见状大喜,只要胖五拼死杀出条血路,出了门就有逃脱的希望。

没料到胖五抡凳子逼开几个人后朝厨房那边跑了过去,小老虎大失所望,百忙之中还抽空骂了一句:傻B!那是厨房!

胖五攒足力气一脚揣开厨房门,正扒着门缝看热闹的老板外带俩厨师被猛然弹过来的门板撞的鼻血横流。胖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案板前,一手操起一把菜刀转身出门。

糊了一脸血的胖五拿菜刀出来见人就砍,把麻脸那帮人吓的不轻。严格来说,这些都只是刚刚开始混迹社会的小青年,拿棍子敲敲人已经算是极限了,舞刀弄枪绝对胆气不壮,(跟现在的小子们差的太远了)但十七岁的胖五好好给他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黑漆马虎的两把菜刀在胖五手中化作两团乌光,翻翻滚滚朝大门处开出一条通道,小老虎等人跟在后面,总算冲出小饭馆。

韩未冬看的惊心动魄,事后他问过胖五:如果当时真有人敢上来拦你,你真敢砍?

“砍啊,我拿着刀,他拦我我还不砍,那不成傻B了嘛?”

“万一砍死人呢?”

胖五显然没有想到自己拿菜刀是否会砍死人这个问题,他歪着头思考半天,才咧嘴笑着说:“没啥万一不万一的,这不是没砍死人吗?等真砍死了再说。”

胖五虽然小小年纪就生猛无比,但到底经验欠缺,他们几个人出了大门后不敢恋战,迅速朝东撤退,奔跑中胖五觉得手里掂着两把菜刀太碍事,反正已经冲出小店,所以他随手把菜刀给扔了。

这情景被麻脸那帮人看的一清二楚,本来忌讳菜刀的这伙人见胖五傻乎乎的扔了刀,马上操棍子又追了过来。胖五一边跑一边不解的问:虎哥,他们怎么又追过来了?

“废话!”

啥也别说了,跑吧。

说到跑,毫无疑问是韩未冬的强项,他每天都要蹬着三轮来回将近二十多公里,两条腿结实有力,而且耐力持久,始终都跑在第一名。其实这还是他惦记胖五,不忍独自逃走,如果真撒丫子跑,不用片刻功夫就能把后面的人甩的无影无踪。

小老虎带着人拼命跑,麻脸带着人拼命追,前面的人一面跑一面喘着气骂街:傻B们跟的这么紧,又没挖他家祖坟,至于这么玩命么。

跑到最后,两帮人几乎个个都腿脚发麻,不知不觉间麻脸一回头,发现身后只稀拉拉跟了七八个人,其余的全都在半途掉队。

算了,不追了。麻脸有气无力的招呼一声,率先直挺挺的躺到路边大口喘气。

韩未冬等人不敢松懈,又咬牙坚持了一段路,小老虎一看路边的建筑,忿忿说道:“他......他......***,都......都给咱们......撵到......啤......啤酒厂了,毛驴子,算......算你狠。”

很多年之后,胖五突发奇想,非要测量测量当年逃跑的这段距离,他开车拉着韩未冬走了一次,据估算,小饭馆离啤酒厂的距离大概是十至十一公里。

众人躲到一小片林子里休息了个把小时才算喘匀这口气。

“虎哥,你也够能跑的。”

“拉倒吧!没人追,我要能跑这么远我是大家儿子。”小老虎摸出一根被汗水浸湿了一半的烟,点燃后说:“毛驴子那帮人真他妈有精神,他们天天早上都在人民公园的操场上跑步。我是有点懒,没能坚持,今天差点就被逮住了,看来,咱们也得天天去跑步锻炼。”

“恩,是啊,不光毛驴子,好些人都在练跑步呢。”

在平常人眼里,混混都是些游手好闲小鸡仔一样的人,但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时,江北市的很多混混都有清晨起来跑步的习惯,公园操场上每天早上比开运动会还热闹,时不时就有两伙苦大仇深的混混遭遇操场,于是乎锻炼身体外带报仇雪恨,一举两得。

韩未冬纳闷了,他搞不懂混混跑的那门子操?

“出来混的,身体素质最重要。”小老虎给他解释说:“你没混过,你不知道,象今天这事常常都有,毛驴子那么多人追我们,要是身体不过关,跑不动,那不就拉逼倒了?还有当二指禅的,暴黑户的(入室盗窃),叫人发现了不都得跑?兄弟,我跟你说,你那摊子是开不下去了,那俩二指禅是毛驴子的人,既然认住你了,以后还得找你麻烦。”

卖菜在当时的韩未冬看来大概是自己唯一能做的活儿,如果让他离开菜市场,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干点什么。

“我说也是。”胖五虽然头上挨了一棍子,但伤口在逃跑途中就结痂止血了,“老干那个有啥意思,冬哥,别干了。”

韩未冬并不傻,他知道今天的事不会算完,如果以后继续在菜市场摆摊,迟早还要遭到报复。

据韩未冬后来和胖五闲聊时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困惑迷茫的时候。

作者的话
长雷

暂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