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在庐州以北。虽然庐州、上京两地之间的路途并不算是十分遥远，但也毕竟要走上些时日。这一路上，虽然是花开缤纷，时常传来嘤嘤鸟语，可是颜雪初却并没有赏看春日景色的疏懒心情。车轿内，颜雪初惶惶不安。不过，还好还好，颜雪初在自己临走的时候，已经交付给了如意一封信。而那封信，会被转交到百里公子手里。不过，颜雪初并没有写下多少的浓情蜜意。最后，一个妙龄少女的羞涩情怀，不过是在那封信里，化成了轻轻浅浅的一行字：

“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不知道，百里公子见到了这行字，是否能明白自己的心情呢？

在前往上京的车队中，没有人知道颜雪初小小的心思。到底是如意机灵，见到颜雪初如此闷闷不乐，便悄悄地对颜雪初道：“二小姐，您莫要伤怀了。只是不巧，奴婢去的时候，百里公子恰好不在。不过，奴婢已经将信交给了张婆婆了。想必百里公子现在已经收到您的信了。您的心意，百里公子也必定是会明白的……”

颜雪初听到如意的话，虽然心里头稍微安稳了一些，可是心里头到底还是十分忐忑，缓缓道：“如意，你说，皇后娘娘这样费尽周折地让我进宫去，该不会是……”

如意微微垂首，恭顺道：“皇后娘娘若是有这个心思那便是在正常不过的了。毕竟，您可是沛国公家的千金。以您的才貌和身份，必定是要嫁给一位皇子才是最为妥帖的。可是……”

如意话音未落,颜雪初却是安静不下来了。颜雪初猛地拍了拍车窗，喝然道：“快停车，快停车！”

车夫被颜雪初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在车帘外问道：“颜二小姐，您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颜雪初故作镇定，竭力按压住自己的声音，说道：“没什么，不过是我有些东西落在庐州的国公府里头了，我得回去拿才行。”这个时候，却是李嬷嬷从旁边的车轿上下了来，缓缓地走了过来，对着颜雪初冷冷道：“颜二小姐，您可否告诉老奴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老奴派人去取就是，怎么能劳烦颜二小姐的大驾呢？”

颜雪初有些生气，便道：“李嬷嬷，那是我自己的存放起来的东西，别人怕是找不到的，我得自己回去拿才行。你让我过去。”说罢，颜雪初便要起身离去。这个时候，李嬷嬷突然一把手就摁住了颜雪初。瞬时之间，颜雪初那雪白的手腕上便被李嬷嬷狠狠地摁出了一道鲜明的红印。

然而，即便如此，那李嬷嬷却依旧是面不改色，没有丝毫退去之意，只是淡淡地对车夫道：“颜二小姐是劳累了，有些神志不清。你们速速赶路要紧，要是耽误了皇后娘娘的吩咐，可仔细着你们的皮罢！”说罢，李嬷嬷便强行上了颜雪初的车，一屁股坐了下来。

颜雪初见到李嬷嬷如此为老不尊，更是又气又恼，急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而李嬷嬷却是仿佛全然不在意颜雪初气得惨白的脸一般，只是淡淡地对颜雪初道：“我说颜二小姐啊，您可是堂堂沛国公家的宝贝女儿，老奴自然是不敢不尊敬您的。不过，刚才老奴下手重了一点，还请颜二小姐不要怪罪才好。毕竟，老奴是皇后娘娘身边侍候多年的老嬷嬷了。说到底，您和奴婢一样，都不过只是皇家的仆人罢了。”

颜雪初恨恨道：“即便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又如何？你既然知道我是沛国公家的小姐，为何还敢对我这般放肆！”

李嬷嬷眉毛一挑，表情甚是不屑。

倒是如意见状，赶紧拉着颜雪初低语道：“二小姐呀，您可别在说了，李嬷嬷毕竟是宫里的老嬷嬷……”

李嬷嬷略微一扶自己的珍珠耳坠，对着颜雪初淡淡道：“颜二小姐，您如今也算是皇亲国戚了。您跟随沛国公生长在庐州，到底对宫中的礼仪还是不甚了解。至于老奴么，可是奉了皇后娘娘和颜夫人的命令，是来教导颜二小姐一些宫廷礼仪的。以免入宫之后，颜二小姐您一个不留神就丢了脸面啊……”

颜雪初气冲冲地，却被如意一把拦下。如意转而对李嬷嬷笑眯眯道：“李嬷嬷，我们二小姐已经多年没去过上京了，宫廷礼仪生疏了一些也是有的。好在，如今距离上京到底还是有几日的路程的。今日李嬷嬷您劳累了，等一会儿，咱们到了驿站，还是请李嬷嬷您早些休息罢。我们二小姐明日再聆听李嬷嬷的训诫就是。”

如意的话入情入理，即便是李嬷嬷再蛮不讲理，语气也究竟是弱了几分，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颜雪初依旧生气，攥紧了袖子，咬住嘴唇不语。如意拉住颜雪初的衣袖，赶忙道：“好了好了，我的二小姐，您可快消消气吧……”

“消气？”颜雪初冷冷道，“只不过是宫里的老嬷嬷罢了，就敢对我如此放肆。难道皇室的人都各个这么不讲理么？”

如意赶紧示意颜雪初压低声音，低低道：“二小姐呀，您哪里都好，就是太不懂得遮掩自己了。李嬷嬷是宫里的人。咱们即便是出身沛国公府，说到底，那也是要侍候皇家的。咱们再尊贵，那也是皇家的仆从……”

如意的话虽然说得硬了一些，倒也是实情。颜雪初心里头有气，却又无法说出来，更是把脸憋得通红。

这个时候，如意递给颜雪初一杯清水，对着颜雪初道：“好了好了，我的二小姐呀，您可赶快消消气吧！”

颜雪初接过那杯清水，一饮而尽，可是心中的怒火却依旧难平。

***

如此，主仆二人终究还是相对无言。直到许久，颜雪初才缓缓开口道了一句：“如意？”

如意正一个人烦闷着，见到颜雪初开了口，便赶紧应道：“是，二小姐，有什么事？”

颜雪初一手扬起窗帘子，低低道：“如意，你说，长姐她究竟是嫁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如意垂首道：“皇家么，自然是好地方了……”

“好地方？”颜雪初冷笑道，“果然是好地方。如意，皇宫那个地方我不是没有去过。小的时候，咱们沛国公府还未迁居庐州。那个时候，母亲曾经带我入宫拜见过皇后娘娘。那会儿，我年纪还太小，许多事情都已经都不记得了——在那些记忆里，不过是皇宫的红墙黄瓦，一个个金光闪闪的，看起来尊贵不已。可是，即便是那时年幼，我依旧不能忘记，淑妃娘娘死时的惨状……”

如意听到颜雪初提到了“淑妃娘娘”，立即吓得捂住了颜雪初的嘴：“二小姐！二小姐，这话您可不能再说了！……”

颜雪初瞥了一眼如意，缓缓挪开了她的手，低低道：“我明白。即便我再不明白，咱们沛国公府跟皇室的关系千丝万缕，我明白，无论如何是挣脱不开的。只是，皇宫那种腌臜地方，为什么要让冰清玉洁的长姐也陷进去？”

如意听到颜雪初如此一言，也不禁触动心伤，低低道：“到了老爷这一代，咱们沛国公府也不过是虚担了一个名位罢了。虽说大公子这么多年立下了不少军功，可是里子到底也是不行了。老爷还好，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可是咱们夫人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颜雪初听到如意提起了夫人，也只好叹了一口气，道：“母亲是小国贡女。就因为元国轻薄小国，才将原本赠与皇帝的母亲赠给了父亲——不过还好，父亲虽然在政事上无所作为，对母亲到底也是极好的。这么多年，父亲只是珍视母亲一人，并且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到底也没有看到父亲寻花问柳。即便是娶了一房妾侍，也不过只是摆摆样子罢了。现在，母亲虽然已经年老，可是父亲也并没有薄待于母亲。转眼看看其他人，能有几个是这样的……”

如意听闻颜雪初的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低道：“的确。像老爷这样长情的男子，实在是太少了……”

颜雪初微微含笑，挑眉道：“怎么？你现在感叹没有长情的男子，可是有谁辜负你了？”颜雪初掩嘴一笑，刮了一下如意的鼻子，又道，“你可要赶快告诉我，我好替你收拾他去！”

如意脸一红，赶紧道：“哎呀呀，我的二小姐，你说到哪里去了！如意一心一意地跟在二小姐您的身边，可是什么都不敢想的！”

如此，主仆二人打打闹闹，时间到底也过得快些。路上这几日，李嬷嬷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交代了颜雪初一些宫廷的礼仪。颜雪初自打小时候的那一次入宫后便再也没有入宫过。如今听李嬷嬷说了一些宫廷的规矩，更是觉得胸中烦闷不已。但是，碍于李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到底还是忍耐了许多。如此别扭几日，终于在婚礼前夕，颜雪初赶到了上京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