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送药
说话间,有个丫鬟打着帘子从外头进来,道,“禀王妃,前院的福总管让人进来传话,说是有个自称是南家家仆的人过来,说是来接自家的马车。”
北定王妃挑了挑眉,“南家?”
那丫鬟恭敬的回答,“是,福总管说那人过来时还带了礼物,说是给小姐压惊。”
北定王妃顿了顿,将目光转向木瑄身边的徐氏,道,“既然来的是南家的人,那你也跟着出去看看吧,替你家小姐道谢,人家既有心,咱们也不能不知礼数。”
徐氏点头称是,跟着丫鬟转身去了。
秦氏在一旁掩口轻笑道,“这才说起昨日之事,不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到底是世家底蕴在那里摆着,我听说南家那个三子可是个钟灵毓秀般的人物,与雪川年纪相差无几,可比我那个只知道成日玩闹的外甥强了不少。”
木瑄的三舅母原氏闻言忍不住笑起来,“你也别妄自菲薄,我看咱们家暮宇比他们啊,不逞多让!”
原氏本也是将门出身,因而说话自然带了一股爽利。
北定王妃点点头,道,“这话说的没错,咱们王府较他们这些世家来也不错什么,寰宇和暮宇就很好。”她停了下,又笑道,“不过这个南家能排在世家之首,也是名副其实,不说别的,光是他们的族学,便能同西山书院和南湖书院相媲美,如此家学渊源,几任家主又都治家有方,因而这几辈的子嗣都是出息的。”
木瑄这也是头一回听人说起八大世家之首的南家,一时间有些惊叹,但联想起南无玉上一世出口成章,惊才绝绝,那份少年得意,名垂青史,又觉得释然,也只有如此世家,才能教出如此人物。
不多时,徐氏便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面上有几分欢喜。
北定王妃见状笑道,“拿过来给我瞧瞧,到底得了什么,竟让你喜形于色,欢喜成这样。”
立在北定王妃身侧的辛嬷嬷见状将辛嬷嬷手里的盒子接过来,打开一看,哎呀一声,带了一丝惊异,“竟送来了这个。”
说完将打开的盒子举到北定王妃面前,北定王妃伸起保养的依旧白皙的手拿起盒子里的事物,举到眼前,一个一寸多高的白玉瓶子,木瑄一愣,侧眼看了眼盒子,盒子里还躺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瓶子,如同一对一般。
北定王妃打量着手里的白玉瓶,轻轻的挑了挑眉,“好大的手笔……”言罢将白玉瓶放回盒子里,对辛嬷嬷道,“我记得,面前有人给王爷送来了几套文房四宝,我让你收进了库里,你去让楚福找出来做回礼。”
辛嬷嬷想了想,笑道,“奴婢记得那几套文房四宝可是好东西,砚是上好的端砚,墨是徽墨,笔是湖笔,纸是,您当时没舍得给三公子和四公子用,还特意叫奴婢收了起来,算作回礼,也够了。”
木瑄这头听着北定王妃同辛嬷嬷的话,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南无玉竟然对她如此礼遇。
换作常人,便也就罢了,顶多算作贵族人家的寻常礼节往来,可南无玉这人却不同,木瑄想起上一世世人对其的称呼,“玉公子”,说得是其如玉般的姿容,还有其冰雪一般的心肠。
如今,他与她顶多算作萍水相逢,却差人送来了如此贵重的东西,到底是何用意。
她这头想着,有些心神不宁。北定王妃虽然面上不显老态,但到底上了年岁,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些疲惫,打发儿媳孙媳孙女出去了。
回到西暖阁,徐氏将木盒交给纤竹去收好,纤竹一脸喜色的道,“小姐,那南三公子果真是个好人,昨日嬷嬷还说要是再有一瓶药,小姐的伤也好的快些,可巧就有人送过来了。”言罢欢喜的捧着盒子进了侧间。
木瑄越发觉得怪异。徐氏看着转身离去的纤竹,犹豫了一下,才道,“方才在王妃那里老奴不好拿出来,虽药一起送来的还有这个。”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素锦。
木瑄愣了一下,接过来展开,待看清上面的字,手指像触到针尖一般颤了一下。
那方素白的锦帕上行云流水般的写了一行字:余心甚忧,盼小姐早臻康泰。
一旁的徐氏自然也看到了锦帕上的字样,惊了一下,“小姐,这……莫不是……”
木瑄顿了顿,将素锦折了递给徐氏,垂了眼,淡淡的道,“嬷嬷,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那人……”她没有再说下去,余下的话都消失在唇边溢出的一丝轻叹里。
晚上,北定王妃在院子里摆膳,将几个儿媳孙辈聚在一块儿。木瑄一到正院,便被楚辰宇和楚玄宇围住,“妹妹,我们快进去,前几日有人送来一筐大闸蟹,原本说先养着中秋时吃的,今日祖母见你来了,便吩咐厨房将螃蟹做了,还配了菊花酒呢!”
屋内,一张大圆桌上已经摆了碗筷,正位悬空,北定王妃坐在正位左侧,身边依次坐了木瑄的三个舅母和一个表嫂。
木瑄叫了一声外祖母,又依次对三个舅母和表嫂行礼问了好。北定王妃才道,“快坐下,你外公和三个舅舅有事就不来了,两个表哥马上就到了。”
木瑄点点头,在丫鬟的服侍下净了手,这才挨着她大表嫂黎氏坐下,楚辰宇和楚玄宇为争夺木瑄旁边的座位又争了起来,最后还是北定王妃发了话,长幼有序,楚辰宇这才一脸得意的坐在木瑄旁边,还对着愤愤不平的触玄宇做了个鬼脸。
不多时,楚寰宇,楚暮宇也进来了,大圆桌一下子坐满了人。北定王妃看着满屋子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脸欣慰的笑起来。
原氏是将门出身,性格豪爽,见状开玩笑道,“还有几日才是中秋呢,今日瑄儿来了,我们倒托她的福先吃上团圆饭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起来,就连向来严厉的北定王都露出了几丝笑意,气氛甚为和乐。
北定王世子妃笑着开口道,“瑄儿一来,王府可就热闹了。”
秦氏接口道,“瑄儿这回来可得好好陪陪我,自月儿出嫁之后,我这心里啊,总是空荡荡的。”
楚辰宇和楚玄宇一闻此言,立马插嘴道,“二婶婶(二伯母),妹妹还要陪我们玩呢!”
言下之意便是不能陪秦氏了,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俊不禁,连木瑄都忍不住笑起来。秦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板着脸道,“那你们是要跟二伯母抢人了?不过咱们说的都做不得准,还得瑄儿点头才行,是不是瑄儿?”说完还坏心眼的对木瑄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看着办吧。
木瑄看到两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就那么眼巴巴的瞅着她,有些头疼,她这个二舅母,原也是世家女出身,气质温婉,可嫁到王府之后,这许多年下去,性子不见沉稳,反倒越来越顽皮了,总拿他们这些小辈玩笑。
“好了,二婶婶你再说下去,瑄儿都要把脑袋伸到桌子底下去了。”
开口的是楚寰宇,众人闻言都笑起来。木瑄被笑得尴尬,抬头瞪了他一眼,楚寰宇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嘴角还露出一丝得逞的笑。
木瑄看着满桌拿她寻开心的人,心里有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那种心脏被撑得满满的感觉,有一股暖流涌上来,让她的鼻子有些发酸。比起武阳侯府的孤寂和父亲的漠视,北定王府才更像她的家,有疼她爱她的外祖父母,舅舅舅母也极为疼爱她这个外甥女,还有几个表哥,都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
众人一番说笑,最后还是北定王妃发话,众人才歇下来,止言执箸开始吃饭。
中秋前后吃螃蟹喝菊花酒,历来都是大周的传统。今年送到北定王府的这筐大闸蟹,个个都有茶碗那么大个头,也算难得一见的蟹中极品了。
楚辰宇兴致勃勃的夹了一只大蟹给她,木瑄看着橙红色的蟹子,嘴里却觉得无味。她上一世被虐惨死,又亲眼看着尸身被野狗豺狼分食,因此重生之后便对肉食有了厌恶之感,平日里也只吃些清淡的素菜。但今日这种氛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扫兴的。
木瑄正准备执筷将螃蟹剥开,突然从一侧伸过来一双筷子将螃蟹夹走。她一愣,顺着筷子看到一双修长而棱骨分明的手,楚暮宇面不改色的将螃蟹放进自己的碗里,又夹了一筷子笋丝放进木瑄的碗里,然后微微一笑,唇角动了动,对她眨了眨眼睛。
木瑄读懂他的唇语,愣了一下,继而心上涌起一股暖流,轻轻点点头,回他一个淡淡的微笑。她一个温润如玉的二表哥,怕是整个王府心思最细腻的人了。
用过晚膳,天色已经暗下来。北定王妃年纪大了容易困倦,留大伙儿说了会儿话,便让陪同的众人都退下了。
木瑄回到西暖阁,洗漱过后,徐氏过来给她上药,忍不住叹道,“怨不得人都说这芷兰膏是个好东西,这才用了一日的药,背上的青紫便去了几分,想来要不了三瓶芷兰膏,小姐背上的伤便能好了。”
木瑄笑了笑,没有说话,待徐氏熄灯出去,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出南无玉那双清冷的眸子。
两世加起来,她见他不过数面,可这人的神色好像从未变过,永远都如月色一般清冷,也如月色一般琢磨不定。
那方素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