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桢玉将李祭送到归兮楼前便被他推脱不许再送了。

楚桢玉拢紧了衣衫，薄唇轻启，“当我喜欢送你回去？要不是为了教徒弟以礼待人，我才不会冒着寒雪冷风，连狐裘都来不及穿上就送你出门。”

听完他的肺腑之言，李祭哑然失笑，“我就说嘛，那么温柔又彬彬有礼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我师弟，”他拱手行礼，又打趣道：“那师兄先在这里预祝师弟培养徒弟成功了。”

楚桢玉故作傲慢的点了点头。李祭收回行礼的姿势，接着又道：“我走了。”

“嗯。”

随意倚在门上，他挑着眼角看李祭孱弱的身影彻底淹灭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这才转身往归兮楼走去。

看到师父进来了，丫头赶紧吞下最后一口鸡肉，然后问他关于早课的事。

放在桌上的油灯似乎不是很亮了，灯芯渐渐湮灭在油海里，火光也跟着闪烁起来。

他落坐后拿起压在灯座下的竹签儿信手一拨，将灯芯捞起，油灯又容光焕发了。转过身看她，咧嘴一笑，“早课嘛，就是，早课。”

公子挑灯，容貌嫣然；红唇青丝，倾城偏偏不叫人去怜，只因他是公子，有剑有酒有功夫。丫头正沉浸在他美好的皮相中，却突然被他邪恶的笑容惊呆了。

她不悦的皱起了眉，“师父何时也喜欢说废话了？”

“就在刚才。”

啄酒的长生老人咳嗽一声，楚桢玉立马收了玩世不恭的心态，正襟危坐，连带着表情都严肃了.

“所谓早课，就是为了培养上衡弟子的修养而开起的课。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际在于晨，晨起朝光，虽不说最亮，却是唯一划开黑暗的光。

你入了上衡，拜我为师，那我就要为你负起责任，不能放纵你肆意成长。从明日开始，卯时而起，切不可因为年少无知而荒废光阴。”

他顿了一下，脑海搜刮着往日的记忆，接着又道：“文韬武略，文武双全，人可不武，切不可不文，武为强身，文则改变命运，如今你入了上衡，又拜我为师，那么，改变命运的时刻到了……”

长生老人起初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最后一句时，他忍不住把酒咳出，大喝一声，“住口！”

楚桢玉讲得正兴起时却被师父一把打断了，心里有些不悦，他想开口埋怨时，却看到师父那譬如锅底的脸，后背一凉，立刻就噤声不语了。

长生老人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想来是被他气得不轻，“小玉，你那油腔滑调的讲话方式从哪学来的？”

楚桢玉心里发苦，完了，吾命休矣。他羞愧的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我……我自……”自学成才。

“抬起头。”

不情愿的抬头，却看到长生老人如鹰眼一般犀利的目光紧紧锁着他，立马改口道：“是三师兄教我的。”

长生老人郑重的点头，“耀光殿的萧然，我会记得告诉他师父。”

师兄，我也是身不由己，你多保重，他日知道这事儿，千万不要怪师弟不讲同门情意，江湖义气。

楚桢玉正腹语连连的时候，就听到他师父又讲话了，“明日记得卯时起床，给我去书楼上早课，等到你的油腔滑舌改掉后……至于其他的事，回来再说吧。”

丫头一惊，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楚桢玉，自己要和师父一起？去？上？早？课？

“师父，我还要去上早课？和我徒弟一起？”他不可置信的看了丫头一眼。

“是。”

“师父，那我要上多久？”

“一年。”

“什么？”他如惊弓之鸟般从椅子上弹起，诧异道：“一年？！”

长生老人抿着酒看他，“若是觉得少，为师许你多学两年。”

楚桢玉赶忙摇头，皮笑肉不笑道：“不不不，一年就好。”

啄了一口花雕酒，长生老人对于他这次顺从的表现甚是满意。“无事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是，师父。”楚桢玉行过礼后，一把拉起坐在旁边看好戏的丫头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走过归兮楼前面的廊坊，楚桢玉将她松开，嫌恶的看着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幸灾乐祸的徒弟，“笑什么？”

他不开口，她笑容可掬；他一开口，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破口大笑。

楚桢玉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狠狠一甩衣袖，冷哼一声，踏着一树银花飞走了。

此处空留女一人。丫头的大笑戛然而止，她呆呆的看着师父一跃消失在墙那头，喃喃自语道：“走了？这就走了？我不知道回去的路啊。”

夜深人静时，只能听到雪簌簌落下的声音，丫头倚在栏杆上，双手紧紧环住身体，望着漆黑的夜幕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