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像提着宠物一样提在空中，实在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对程牧野来说尤其。

他仔细思索了一番，发现从开始到现在，他同画劫的位置就不大对，公主抱这样男友力爆棚的动作，他竟然是被抱的那一个，怎么想，都有些不大对劲。

而现在，他更是被画劫提在手里，晃荡半天，都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可笑的小丑。他终于不再晃荡，而是抬头看着画劫。

画劫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她的脸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此时更是一片苍白，苍白的几乎消散在空气里，接近透明。

程牧野的右手尾指，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疼起来，十指连心，本来就不容易忍着，更何况那种疼，直接疼到骨子里，让程牧野恨不得把自己的整只手都剁下来。

他倔强的不认输的看着画劫。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画劫冰凉的手抓着程牧野的脖子，一言不发，程牧野不再翻腾，他的身体就像是被画劫影响了。连行动都变得缓慢起来，身上的力气凭空消失，他连眼睛都快要闭上。

“程牧野，不要睡，清醒一点，现在还不可以休息。”

程牧野也知道，可是眼皮还是不听话的往一块走，他的意识里只剩下画劫苍白的脸。

忽然有清风吹来，有些冷，程牧野的脑子却奇迹一样的清楚起来，他看见那些模糊的光影，在他周围飞速的倒退，什么都没有办法看清楚。

时间突然变得漫长，却仿佛只是一瞬，天地间恢复一片清明。脚下终于多了踏实的感觉。

画劫已经放开了程牧野，坐在石凳上，面色苍白，程牧野环顾四周，他依然还在那棵樱花树下，只不过，他是真的可以嗅到袅袅茶香，那些升腾的烟雾，把他的脸变得潮湿并且温润。

他来到了世界的另一边，这里，有着垂垂老矣的婆婆，还有穿着得体的中年女人。

他看向那个空荡荡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干干净净穿着白衬衣的男人，向着他微笑。

他来到了这个他以为的世界，有着他喜欢的人的彼岸的世界，世界的彼岸。

“这……怎么回事？”

画劫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想让程牧野知道这些，每当遇到她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她就会选择沉默。

“我们走吧，程牧野。”

她拉着程牧野的手，银光一闪，消失在樱花树下。

滞留在空中的樱花花瓣顺着之前的方向，继续落下。中年女人停在半空中的手也开始行动。老人粗糙的手指继续抚摸泛黄的书卷。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除了刚才，那片刻的停滞，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中年女人看着老人，神色阴郁。

“你已经等了他那么多年，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他已经死了，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被碾成肉酱，死在这座寺庙对面的路上，你看的很清楚，难道你以为你看不见这些就不会存在了吗？”

“我就在这等着他，他一定会回来。”

“到底要怎样，你才可以回到我身边，并不是只有你在等待，这许多年，我也在等着你，阿樱，跟我离开，好不好。”

“明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但是在我心里，你依旧是昔年疼护我的哥哥，也永远只能是哥哥。”

“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三天之后，我会带你离开。”

中年女人走了，庭院里只剩下老人一个，她还是先前的姿势，认真的抚摸着手中的书卷。

她忽然抬头，看着身旁的位置，对着另外那个世界里的他，轻声的微笑，他依然是那个喜欢食物多过喜欢人的女孩，依然年轻，依然灿烂。

“江川啊，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我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了，我把自己的双眼还有青春都给了时间，只为等你回来，可是，我怕我等不到了。”

那一面的男人，有些不解的看着老人，只看见她嘴唇蠕动，说着他听不见的话。他忽然觉得，他们是同病相怜的，都在思念一个可能有生之年，无再见之期的人。

男人，还有女人。

还是那片银白色的世界，画劫依旧盘膝而坐，那棵巨大的树，像是这片空间的支柱，沉默的支撑着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穹顶。

那男人依旧坐于树下，看起来与程牧野第一次来这里时，并没有什么分别，事实上，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这人已然作古，早就是历史中的一堆墨迹，充其量就是一个前辈，还不是他这个世界的前辈，就连人民教育出版社的历史书上，都找不到他。

可是，程牧野竟然觉得莫名的熟悉，那是来自灵魂深处，渗进骨血的不可割舍。好像，他们彼此都是对方的一部分，唯有相遇，才无遗憾。

程牧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向着那人所在伸过去，他竟然感觉，那包裹着男人的冰层，变得薄了。

一定是幻觉。

程牧野猛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反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声音之响亮，连正在闭目的画劫也不禁微微侧目，看着程牧野有些不解。

那表情，实在是微妙的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摸摸他。”

程牧野说要这句话，他自己都愣住了，就连画劫，都是有些奇怪的看着程牧野，不明白他此时是在发什么疯。

“我没有恋尸癖，真的。”

“……”

这下就连画劫都有些不忍心的收回目光，她很想往自己身上施个法术，把自己刚才听到的事情全都忘记，但是很明显，她没法做到。

程牧野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十分愁苦的坐在树下，离那冰雕很远的地方。

“你在那个世界之中，可有遇见那个江川？”

“说起来，我们不是一同进入幻境之中吗？为何我会从那座什么樱花寺醒过来？你当时在哪？”

“那个世界排斥任何力量，他感觉不到威胁，所以你可以进入，我便不行。”

“那个男人，就是江川吗？”

“那里是彼岸的世界，是世界的彼岸，我想江川应该是可以见到浅草樱的，不过很有可能他们没有办法交流。”

程牧野点头，这才注意到，画劫闭着眼，想来是看不见他点头的。

“确实如此，他一直认为老人已死，是魂魄，连他自己是谁，他都不知道了。她真的可以等到他来接她吗？”

画劫睁开眼，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淡漠不闻世事的人，她抬头，看着无限高远的苍穹，声音在空旷的世界里响起。

“他若是想要来到这个世界，必然要走出那座寺，可是他若想离开那座寺，便要先来到这座寺，这又谈何容易。”

程牧野听的很糊涂，脑海里这句话一直在转啊转，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大好。画劫听停顿了一会，就在程牧野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画劫的声音，又平淡的响起来。

“师尊曾是这天地之间的至强者，即便是尸身，也不是你需要触碰的，不要再靠近那里。”

程牧野惆怅的叹气，想，她果然是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