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时光染指的真相
重新来过,也好。
——安以汐。
在宽敞却略微阴郁的办公室内,站着两人,锋芒相对。
“你何必剥夺我的人身自由权?”说话的人是白曜,他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此刻反手立在自己左右两侧,面无表情的两个保镖。在他的语气里,有着极其少见的冷冽。
“我想你再怎么出色,也不应该这般态度——”站在白曜面前的男人不苟言笑,给人一种浑然正气的错觉,“对待你的父亲。”
“我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义务,像那群你身边的狗一样,阿谀奉承一个眼里只有利益的父亲。”满带着刺的话语落入那个男人的耳里,此刻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不大好。
“你这个不孝子!再不济我也是你……”
“别强调你是我老子,其实我挺恨出生在这个家庭的。”没等白宏宇说完,白曜便插话了。
白宏宇一时气急接不上话,白曜正要转身离开,便被身后的两人拦住。
他不屑地转过头:“家里不是有那个你在外面养的弟弟吗?有什么事交给他行了,反正家产也是你的,没有落到外人手里。”
白曜冷冽地瞥着如魁梧大汉一般立在眼前的两人:“别忘了,我母亲的下场也是你一手导致。”
保镖正准备再次拦截,却听到从男人嘴里传出的冰冷的声音:“让他走。”
白曜脚步停顿了一下,接着便不顾一切走出办公室,最后他听到的是一句宣布他之后的任何权利都将被剥夺的话:“再回来的时候,你做任何事都得听从我!”
任何事么……呵呵我可不介意。白曜讽刺地笑笑,疾步朝城市另一个方向驰去。
如果是为了她而舍弃自由,他白曜,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在小汐家门口泊车,轮胎在雨后湿漉漉的地面留下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拐角处,根据力度和长度可以看得出,此刻他的心境是走的何种极端。
白曜一阵急促地乱敲,在他敲了许久仍然不见回应正打算离开时,瞳孔皱缩,他瞥见了楼道里的慕南笙。
他大步向前,一把揪住了慕南笙的衣领,在对方没来得及反应时拳头已落。
可出乎意料的是,慕南笙像是已经预料到似的,没有惊讶,更没有愤怒,他用舌头轻舔了舔嘴角,便转身打算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快要消失,白曜才听到他形似虚无的话语:“这一拳,我当你替她给的。”细细听,在他那如同大提琴般好听的嗓音中,多了几分喑哑和颓废。
直至这一刻,白曜才意识到,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然,像慕南笙那样高傲的人,怎么可能在他面前露出那般姿态……
这么想着,白曜疾步跟去追上了慕南笙:“她找不着了,可我想知道真相。”
慕南笙有些恼怒,又像是责怪:“你怎么不看好她!万一出事了呢!”
白曜脚步一顿,瞳孔里也失去了方才的色彩。
这一刻,他也谦卑了:“我不是不想找,可我找遍了所有地方依然找不到,而且现在,她可能不想见任何人。还有,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能不能告诉我事实,我想她也会想知道真相的。”慕南笙不难发现,面前这个男人,是真的有在好好照顾那个曾经站在自己左侧喜欢粘着自己的她。
只不过,那个如暖阳般温暖的男孩给的所有迁就,就是放手。
转瞬,慕南笙抓到了关键字:“什么没有时间!?”
“我父亲公司的人会抓我回去,为了她能过得更好,我除了接受我父亲十七年以来安排给我的命运,我别无选择。”白曜闭上眸,那句“如果你不回来,那个安以汐,我会让你见到她的尸体”一遍一遍在脑边重复。
他不是害怕,而是他母亲血淋淋的教训摆在那,他不得不用自己去赌。
他还记得那天,他的母亲冰冷地躺在家里,眼里的惊愕不减,那双爱笑的眸子里出现的血色,他是第一次见,就像直直地穿刺着灵魂。
他就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而致使所有的一切发生的,正是他的父亲。
慕南笙看到眼前那个男人脸上露出的一览无遗却又转瞬即逝的痛苦。他苦笑一声:“跟我来。”
慕南笙带着白曜去往郊外,在一间破旧的宅子前停下。
宅子应该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在它的右侧已经爬满了不知名的绿色藤蔓,它的墙角有些破损,被青苔覆盖了的一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细细察看,从那一直从屋顶垂下的不知名灌木的纤细的枝和地面上已经枯得惨败的花,可以看出曾经这儿也是一个大花园。
白曜眼里只剩下惊异,在这个富饶却充满书香之气的南方小城,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座上了年岁的大宅院。
“进去吧。”在此时,慕南笙的情绪也低落了。
推门而入,灰尘扑鼻而来,两人有些呛声。
白曜环着西周,发现屋内的摆设已经极为陈旧。
慕南笙领着他径直走进一件房间,屋里有一张小床,此时在床梁边上坐着一个人,因为她背对着自己,白曜看不清楚她的面貌,只从轮廓中依稀能猜得出是个女子。
“我就在门外,她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慕南笙退出去看着天,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虽说很残忍,甚至对三人都是折磨,可是,别无选择。
白曜靠近床上那个女子,却发现她正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请不要有所隐瞒地把真相告诉我。”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梦境。其实到了这一步,谁都希望是梦境。
女子抬起头,眉目间无一不充斥着颓唐。她擦拭掉眼泪,双眼朦胧间若隐若现地还存留有泪痕在脸上,此时她的长发乱乱的,就像一个小孩,无助地蜷缩在床边。
白曜凝了凝神,这个女孩他似乎是见过的,只是那时的她,比现在不知精神了多少倍。
再一细想,白曜猛地抬头,眼眸里的温柔变为冷冽,似乎还流转有锋利的刃:“你是……你是那个女孩!那个照片里的!同时你还是她的好朋友!”
听了此话,床上少女的脸色更为不济,语气竟然多了几分喑哑:“现在……已经不是了……”
白曜勾起唇,嘴角深深的弧度不知道是不是讽刺。
就算再细微的表情,也被莫安晴捕捉,她把头深深埋下,任由他无比冷冽地盯着。
良久之后她开口:“她现在怎么样了……”
之前的那些许怜悯已然不复存在,白曜的语气有些生硬和冰冷:“还没找到她,不过,你还会在意她?”
“不!不是这样的!”莫安晴眼角的泪再也无法藏住,她无声抽泣起来,“我求你……让她别恨我……”
白曜再次凝眸,敏感的他不难猜出端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此刻,他胸有成竹,确定事实另有隐情。
莫安晴依旧在抽泣着,她闭眸:“请你保证事后不能告诉她,但拜托你,不要让她恨我……”她一面说着一面摘下戴在头上的假发。
露出了里头的一颗被冰冷的线网网住的头颅。
“一年前,我被查出患有白血病……”此刻,她的笑,那样荒凉。
白曜瞪大了眼睛,面前这个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的女孩……竟然患有这种病?!他之前还以为她那张苍白的脸是因为愧疚……
目光再次转向莫安晴,只见她翻了翻眼皮,看上去十分虚弱:“于是我拜托慕南笙,让他帮我演一场戏……”
“所以说,他一年前的离开……也是你们计划好的?”
她有些不愿承认,却还是点点头。
白曜握紧拳头,因为关节太过用力而泛白,并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因为当初我认为,对于她来说,失去男朋友的痛苦会比失去我轻得多。”
“呵呵……你认为……”白曜嘲讽地笑笑。
在他的记忆里,她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也不和人说话,她学会喝酒,而且一喝起酒来必然醉得不省人事……这些不都是因为他?!
时间就那么一点点逝去,白曜从房间内行出去,便撞见了站在门前背靠着墙壁的慕南笙,他点了点头,显然听到了全部的对话。
白曜没有半句言语便离开了。
他不知道,她知道真相后会否选择原谅。
只是,那么理性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说他的理性已经不起作用……
那何况习惯于依赖的她……
屋内少女的脸上,不断渗出的汗粒洒落到地上,最后竟然被染成了血色。
半透明的花儿开放了,她们在哭泣,不再美丽绚烂。
凄状惨败的花,伴随着微凉的真相尘埃落定。
远方的女孩不知是不是死去了,听人说:“她被雨淋了一夜,倒在血泊里的她一直重复着一段话:白曜……我的心脏不再跳动了……你要记得在葬礼上告诉我,我还有骄傲。”
只有白曜知道原因。
她还记得!
她真的还记得。
当初他和她说:“如果你出事了,记得保护好自己,我会在没有找到你之前,替你保护好你的一切,直到找到你。”
白曜知道,她是在对自己说要保护好我的骄傲!
又是一场雨,大宅院外的那些花儿从白色变为了红色,像是开在黄泉两岸的曼陀沙华,它祭奠着死亡,指引着死者在通往幽冥之狱之前,找回生前的记忆。
亦或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