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章 汉王
青竹反复将置于手中这方印有双印缣的帛看着,眉宇轻轻向上挑起,嘴角向上牵起一个好看的笑容:“用计真是越发的长进了……”
见一旁熬药的淳于辰闻言向他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青竹若有深意摇了摇头,并将缣帛信手交到淳于辰手上:“如今这缣帛也再没什么用处,留着也是个祸端,拿去烧了吧。”
淳于辰应了一声,起身将缣帛接过,唤过门外一名小厮:“去将这方缣帛拿去烧了。”
若是就着微药的火将缣帛燃了也并无不可,但如此做毕竟会影响微药的火候与药效,对于世代行医的淳于一家,即便淳于辰只是淳于晏的孙辈,可这些他自然也是省得的,故而做此。
青竹看着小厮匆匆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谁能料到刘玄杀心竟会如此之重,只不过一方缣帛罢了,竟会牵出这许多性命。”
淳于辰正细心替青竹微药,听得此话却也不禁怒道:“不错,刘玄此举分明便是做贼心虚,若非谢将军真为他所害,坊间那些流言他又何须这般在意?只不过一天之间,全城戒严,东西两市便有三百余口之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此倒行逆施,刘玄便是比起焚书坑儒的秦皇也不甚如!”
青竹淡淡一笑,便在这时淳于晏挎了药箱从屋外几步走了进来,狠狠瞪了这个说话素来不知分寸的孙儿一眼:“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现在还没分寸吗,用心微你的药!”
淳于辰一滞,却也赶紧闭口,手中蒲扇轻轻煽动着药罐下的火苗,不敢再说一语。
青竹看着淳于晏不满看了他一眼,歉然一笑:“淳于兄还未及冠,自然血气方刚些,屋内又都是自己人,说一说也是无妨的。”
淳于晏叹了口气:“公子,我让辰儿每日来替你微药便是想让他跟在你身旁,不敢说能学到公子你的十一,哪怕只是耳濡目染,也够老夫这后生一辈子用了,可他……”
青竹这几日听淳于老先生对自己这位孙辈的唠叨听得也是多了,此时心不在焉听着,余光却正见淳于辰讪讪将他望着的模样,不禁心中好笑,却还是一本正经冲淳于晏点了点头:“淳于先生也无须担心,令孙素来乖巧聪颖,只是在长辈面前多有拘束,显得,有些愚笨罢了……”
身后淳于辰正要伸手去揭盖,听得青竹这句话手中一用力,当即被烫的将盖一丢,淳于晏闻声回头一见此景,更是恼怒:“还不揭盖!”
青竹轻轻摇了摇头,便在此时,从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声,淳于晏一双本是皱成倒八的眉头眼看着便要挤成一个川字,一个迎门小厮匆匆赶到门外,却碍于淳于晏规定下人不能进此屋的规矩,只能在门外高声道:“淳于老爷,官兵来了!”
屋内三人皆是一惊,青竹看着淳于晏疑惑道:“可是为了缣帛而来?”
淳于晏轻轻摇了摇头,沉吟一会儿:“应该不会,今天从东西两市搜出缣帛的人家都只是些布衣百姓,我淳于家虽未在朝为官,可毕竟在这长安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话才至此,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便自院内响了起来:“怎么?我赵萌在此,也不得淳于晏亲自一见么!”
淳于晏与淳于辰爷孙两人脸色齐齐一变,向青竹投去一个小心的眼神之后,便匆匆从屋中迎了出去。
看着孤身站在淳于家颐指气使的赵萌,淳于晏心中暗骂一声,却毕竟也是一个活了七十春秋的人精,脸上笑容依旧是满面春风:“尊驾便是赵大司马?老朽方才正在屋中训斥这后生,怠慢了大司马,还望大司马恕罪。”
赵萌心不在焉摆了摆手,将一张缣帛从怀中掏了出来,放在这对爷孙跟前晃了晃:“淳于先生也是明事理的,自然不会收藏如此大逆不道的东西,却不知你们府中下人可有?”
淳于晏急忙将头摇的跟一拨浪鼓似地:“大司马说笑了,老朽家中规矩甚严,便是下人也……”
“哎,且慢……”
赵萌将淳于晏的话懒懒截住:“有没有也不是淳于先生一句话的事,还要我的人搜过才知道,来人啊,搜!”
淳于晏闻声脸色一变,平日倒也让赵萌搜搜倒也罢了,如今青竹就藏于府中,哪能让赵萌说搜救搜,淳于晏不由怒然将赵萌望着,“我淳于家世代行医,便是历任皇帝都不致对我淳于家如此,赵萌你不要太过嚣张!”
赵萌闻言眸中厉色一闪,向前一步站在淳于晏面前,锵啷一声身边南北禁军刀锋齐齐出鞘,赵萌傲然一笑将淳于晏望着:“淳于先生可否将刚才所言再说一次?”
淳于辰心中大骇,急忙将淳于晏一把拉住,正要赔礼,便在此时一名校尉服样的禁军从一侧偏室揣了张形似缣帛的物什出来,淳于辰心中一震,急忙将目光投向方才的那名小厮身上,小厮满眼也写满了困惑,此时见淳于辰质问的眼神投来,急忙道:“不是我!”
只这一声,屋内俯在门边侧耳旁听的青竹心中便暗道了一声不好,门外爷孙两人的脸色也是面色一变,赵萌笑得愈发欢快,几步走到这个小厮面前:“什么不是你啊?”
小厮此时哪还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可见四周那明晃晃的刀刃,再见赵萌一步步向他逼近,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我,我只是听命行事将缣帛拿去烧了,可那张缣帛不是我的,还请大人饶小人一命!”
赵萌和颜悦色将这小厮看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锭放在小厮身前:“听谁的命令啊?”
小厮迟疑一会儿,可颤抖的一只手却还是缓缓指向了此刻脸色如丧考妣的淳于辰。
赵萌拍了拍小厮的肩头,转身狞笑将淳于晏望着,寒声道:“陛下早有旨意,敢有收藏缣帛者,以命相抵!淳于晏,你说是你死,还是你这乖孙死啊?”
淳于辰迟疑一会儿,狠心将眼一闭,正要向前一步,却被淳于晏一把拉住,厉声道:“只这一天长安城内三百余家便有多少是在白发人送黑发人,莫非你也要我如此!”
“爷爷?”
“老夫活了七十个春秋,早就活够了!”
说完,淳于晏便向前一步,昂首站在赵萌面前,听得身后淳于辰低声抽泣却又被左右南北禁军拦住不得上前,淳于晏眉头一皱:“男儿有泪尚不轻弹,等待会儿敛了我这把老骨头,再去将屋内的药熬完了。”
赵萌此时得了淳于晏,自然懒得再去管淳于辰,只是转头对身旁一名禁军吩咐道:“也不拖出去了,将这老头子就地斩了吧。”
淳于辰望着那名禁军缓缓举起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刀刃,肝胆俱裂道:“爷爷!”
便在这时,一个云淡风轻略带了一丝疲惫的低沉嗓音清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旁:“住手!”
赵萌看着淳于府最里屋的门被人缓缓从里打开,着了一身绯红直裾深衣面容却略显清瘦的年轻男子从容不迫一步步向他走来,四周持刀而立的南北禁军在此人眼中仿佛只是一个摆设一般,那种娴定自如的气质,硬生生令得在场众人皆不敢妄动一分,便连赵萌的心神都几近为之一慑,当下也不再顾及淳于晏的生死,只是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年轻人,迟疑道:“你是?”
青竹恰到好处在淳于晏前方一寸站住,迫得那银亮白刃再也不能落下一分,不屑看了赵萌一眼:“你还不配与我说话,我要见刘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