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9
没想到暑假浑浑噩噩过去大半,等我醒悟过来掐指一算才惊觉离开学只剩下一个月不到。
2008年8月8日这一天,离9月1日开学不远,发生了举国瞩目的大事:万人空巷的北平奥运会终于迎来开幕。
晚上8点整我们四人躺在在人民医院病床上从电视上热泪盈眶地观看了这一盛举。
真是心情激动。
真是让人难忘。
8月8日这一天,Y城C区刮了一阵妖风。
妖风不大不小,刚好四级;刮风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在我们玩完准备回家看开幕式走在大街上压马路的时间点;刮风地点不远不近,就在我家门口前两个街道十字路口处施工队正在整修路面的人行道旁。
起风的时候,妖风携带着飞沙走砾城市垃圾肆意横扫街头。
起风的时候,无数市民争先恐后如若无头苍蝇跑进身旁建筑物避难。
起风的时候,我们四人手挽手肩并肩昂首挺胸信步走在妖风中,风把我们的发吹乱成鸡窝。风沙混着乱发迷了我们的眼,让我们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就在我们看不清楚拼命揉着眼睛却依然坚挺在妖风中的时候,三楼落下一盆兰花,正好砸在胖子头顶,花盆碎裂,胖子倒地。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块击碎了一楼的玻璃窗,玻璃渣飞溅阿贵满身。人行道旁新载的树苗根基不稳,迎风而倒,戳中吃皮的小蛮腰。风卷着维修队用来遮挡路坑的一小块维栏铁皮掠过我的脚背,一股大力带我仰面倒地,头顶迅速起了个大包。
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一点点心理准备,天灾人祸就这样出现,在我们身边。
我们匍匐在地上等风停。
风停了,我惺忪着眼坐起来,揉着头顶感受伤口。
胖子坐起来,懵着一张脸,只余眼珠会转动盯着头顶滑下来的血珠从睫毛前滴落。
阿贵坐起来,神色震惊地看着布满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流成河,染红了她的白短袖使她看起来如同一只血尸。
吃皮坐不起来,她以蛇妖般奇异的姿势蜷缩在地,颤抖着探出上半身去看腰上的一个大洞。
我震惊地看着她们,无法置信地脱口而出:“我没受伤?”
她们转过头来,哀伤地看着我,异口同声:“好深的伤口!”
我迅速摸上头顶的各个角落,除了一个大包,没有流血的痕迹,我着急道:“没有啊——”
“在你脚上。”她们又说。
低头的那一霎那,我简直要晕厥过去。那围栏铁皮从我左脚脚踝骨掠过右脚背,带走了我左脚踝的一小块皮肉,剜走了右脚背上一大块皮肉。右脚背伤口血块估计在那一瞬间便迅速充血凝结,堵住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却掩不住依稀可见的白骨森森。
我迅速如她们一般,浑身脱力,瘫坐在地。我平生最看不得这种血肉模糊,一看就让人肉痛的场景,立马闭上了眼睛。
感觉围观人群渐渐聚拢,一群大人们啧啧感叹:“好惨好惨......”一位好心的大叔捂着半边流血的脸催促胖子呼叫急救,估计也是在风中受伤的同僚。
“快呼112。”大叔含糊不清地说。
“112?”胖子疑惑地拨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干巴巴的声音:“您好!匪警请拨110,火警请拨119,交通故障请拨122,市话故障请在112前加拨长途区号......”
我们茫然地看着大叔,大叔茫然地看着我们,满脸不解:“急救电话什么时候改号码了?”
我们也很不解。
听闻人群中传来一熟悉的声音,我妈的声音混迹在七嘴八舌议论的人群里:“呀,听说这里出车祸了,死了四个初中生。来,麻烦让一让。你得好好看看过马路不注意红灯的下场。”
我们一齐转头,看着我妈拉着我那满脸不情愿的姐挤进人群,她们看到我后惊了一惊。
她们三个悲伤地哭着叫道:“阿姨......”
我开心地哭着叫道:“妈......”
一旁的大叔还在喋喋不休:“112怎么打不通呢?”
我妈着急地跑过来抓起电话劈头骂道:“你傻了吧,急救电话是110。”
她们哭着说:“阿姨,那是报警电话。”
我妈着急并疑惑地问:“那119呢?”
我们哭得很伤心。
最终我们打的去了医院,挪动身体的时候,我们一齐倒抽冷气,我妈叫来我爸把我们一一抱上车,我们坐在车上不停倒抽冷气,频率都难得保持一致。
人民医院里,不时可见因风受伤的落难人。一位半吊子水平的医生在急诊室给我们初步检查伤口。我们四人排着队等着。
他想检查胖子头顶上的伤口,于是他会拨开胖子的头发,找那深藏在黑发里的伤,于是结痂的伤口又开始冒血,疼得胖子眼泪直流,手舞足蹈,像在跳杰克逊的机械舞。
他想检查阿贵的伤口,于是他会从阿贵满身虽然不深但以数量取胜的某一个伤口里拔出玻璃渣片,便见阿贵鬼畜般剧烈地浑身抖动。
他想检查吃皮的伤口,吃皮捂着腰脸色苍白地躲到我身后。
他想检查我的伤口,我抽着嘴角想往后退,但今时不同往日,我的伤口不允许我自卫。他很容易便俯下身来,够到了我的脚,他把我脚抬起来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了那本来结成血块的地方肉丝和着乌黑的血,又裂开了来。
检查完伤口他对我们遗憾地说:“你们都需要做手术。”
我们都害怕地哭了:“......不是你做手术吧?”
他惋惜地摇摇头。
我们开心地笑了。
这让我们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油生出一种幸运的感觉。
我们的爸妈齐齐焦灼地等在手术室门口。
我缝了12针,胖子缝了5针,阿贵缝了3针,吃皮缝了17针。
“谁可以再多缝个3针?”术后我们被推进同一个病房时,阿贵面色苍白地问到。
“为什么?”大家一齐疑惑。
“加起来凑个整。”她的数字强迫症发得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