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真的不同你兄长见一面？”

“伯父既然迟早会放兄长离开，而我却会一直留在长安，何况我如今这副身体，见了大哥又能如何？只是给大哥徒增牵挂，反而束了他的手脚，如今只要知道兄长还活着，这便够了……”

……

想起越过重重宫闱，自极远之处看见那个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兄长谢忠的身形，在他身侧的还有一直依偎在他身边的王姝，青竹嘴角不禁轻划出一抹微笑，当上天将父亲从他身边夺去时，又将兄长还了回来，如今他还有什么不能知足？

如今他是刘玄亲封的汉王，身份毕竟敏感，突然消失之后刘玄自会派人四处寻他，自然不宜在长安太过招摇，王莽权衡再三，决定将他安置在未央宫外严尤的府邸，一来既方便那些有关匈奴的部署，二来又全了他照顾谢方后人的念想，听闻青竹身染重疾之后，王莽干脆将京都著名的国医淳于晏也派去严府长住了。

严尤得了王命，当即带着青竹和马武回到府邸，命府上下人急忙打扫了一个雅致别苑出来，紧接着便是从宫中运出来整整两车有关匈奴记载的竹简，昔日绿林那间暗阁中的资料相较于此，倒真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严尤看着一摞摞不停往屋内搬的竹简，眉毛不禁挑了挑，偏头看向站在身侧面不改色的青竹，试探问了一声：“这些你都要看？”

见青竹摇了摇头，严尤一颗心不禁放了下去，却被青竹下句话又提了起来：“挑挑拣拣着看吧，估摸着得看一半。”

严尤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只是一半，也足足有一车竹简了，这要看到什么时候，却也不好再问，只好问些其它关于匈奴的：“公子打算何时对付匈奴？”

青竹信手自下人手中接过一卷竹简，缓缓展开头也不抬回道：“已经开始着手对付了，此番来长安，只是向你们借一把火将草原烧的更旺一些。”

严尤为之动容道：“公子已经对匈奴下手了？”

马武在一旁不屑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当日带你寻到匈奴王族营帐的真是当地汉商？”

昔日同为谢方的副将，此时马武自然看严尤不对眼，严尤自然明白，只是苦笑一声，也没将马武的话往心里去，只是看着青竹：“那公子打算如何做？”

青竹将竹简负于背后，似是想到什么，神色怅然：“严将军想必知道，不久前匈奴汗位继承人右谷蠡王伊智屠牙师死了。”

“不错，听说是被现任单于赏赐的姬妾给毒死的。”说到这里，严尤目光骤然一闪，转瞬明白了什么，惊道：“难道伊智屠牙师是被单于……”

青竹点了点头：“自从呼韩邪之后，匈奴单于继承便从父子的传承变成了兄弟的传承，而伊智屠牙师是现任单于呼都而尸道的弟弟，不出意外，伊智屠牙师当为左贤王承单于位，可是令人琢磨的是，伊智屠牙师死了，而死后不久，这本该属于他的左贤王的位子便被呼都而尸道封给了他的儿子栾提乌达提侯，尽管呼都而尸道将消息掩藏的很好，可这纸是终究包不住火的，何况……”

说到此处，青竹微微一笑：“这层包了火的纸还被人捅了一个窟窿，没了遮羞布，如今草原谁人不知呼都而尸道为单于位子毒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严尤听到此处，心中忍不住泛起一股莫名寒意：“这窟窿，莫不是是公子捅破的？”

青竹摇了摇头：“虽不中，亦不远矣。当时草原本就流传着有关单于杀了右谷蠡王的谣言，而我只派人将这条谣言散播出去，说到底，只是因势导势罢了。”

严尤闻言不禁想起昆阳一战，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只凭着城内不到三千人马便将王寻四十二万大军同他严尤耍的团团转，可不便是因势导势？从那之后新朝便就此一败涂地，这个可怕的男子，现在就站在他的身边，所幸，他已不再是对手。想到这里，严尤不禁轻轻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抹只这短短几分钟渗出在额间的冷汗。

因势导势……

严尤阖上眼睛，顺着青竹的思路一路走下去，豁然睁眼：“伊智屠牙师死了，可呼都而尸道却将左贤王封给了他的儿子，这不是便意味着匈奴单于兄弟传承的打破？”

“不错，绝妙之处便在这里！”

青竹点了点头：“打破了兄弟传承，自然是要重新回到父子传承，可这一来便出了问题。且不论已死的伊智屠牙师，单是呼韩邪单于生前七个儿子，单于位子传到呼都而尸道手中时，前面还有他的六个兄长，若按匈奴的习俗来算，呼都而尸道前面那六个兄长的儿子这会儿一股脑便都有了资格当选左贤王承单于位。呼都而尸道没和其他王族打声招呼，直接将他儿子立为左贤王已经惹了众怒，而这时伊智屠牙师死亡真相在草原流传出去，呼都而尸道这单于的位子便更不好坐了。”

严尤沉吟一会儿：“照此看来，匈奴此时便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差一根引线便爆了。只是这呼都而尸道在单于的位子上毕竟待了许多年，那些匈奴王族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青竹把玩着手中羊脂玉环微微笑道：“所以我们才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严尤若有所思看着青竹：“公子可是已有了人选？”

青竹淡淡点了点头：“前任单于乌珠留若鞮单于之子，栾提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