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传召汉王
青竹看着正在院内忙进忙出收拾包裹已是累的满头大汗的刘秀,不禁惋惜叹了口气道:“我到宛城才几天你便要走了,这是对我有着多大的不满啊……”
刘秀弯着腰擦了擦额间:“究竟是谁不满?刘玄给我到河北赴任的期限是三天,如今都为你拖到了最后一天,你还说你不满?再者,若非这些天只顾着开解你,现在我又何以为了收拾包袱便这么匆忙!”
说着,刘秀便不行了,伸手杵着腰,有气无力便连声音都有些软绵绵的:“我喘口气……”
青竹看着这足足够装两马车的包袱,闷笑两声:“你收拾了这许多,是打算搬去河北长住么?”
刘秀缓过气来,听着青竹揶揄的口气,也不反驳:“可不是要长住!谁知道这次究竟是去多久,兴许一去不复返也未可知……”
说罢,刘秀看着一旁游手好闲的青竹,为之气结道:“过来帮我一起收,按着华妹的意思我还要再收出一车来!”
青竹摇了摇头,理直气壮表示道:“我现在是病号,不能帮你收。”
“你!”刘秀正要将一个刚收好的包袱冲青竹砸过去,便在这时,阴府管事颠着碎步匆匆走到二人身前,沉声道:“宜阳来人了,正在前厅候着……”
刘秀一愣,将包袱重新抱在怀中,纳罕道:“刘玄便这么看不惯我闲在家中,我这不都已经收拾行囊快要出发了,还派人来催我上路不成?”
管事摇了摇头,看了青竹一眼:“他们这次是为了谢二公子来的。”
青竹也纳罕望着管事,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
纳罕的青竹身旁跟了个同样纳罕的刘秀一同来到前厅,久候在前厅的马武看到青竹,神色间是无比的悲恸:“二公子……”
“马叔,怎么了?”青竹看到马武一脸悲痛的模样,心中莫名一跳,脱口问道。
不待马武作何回答,身旁一个身着缟素的男子急忙抢在青竹面前,俯身稽首:“见过汉王!”
青竹心中不祥的感觉愈来愈浓,看着这一身缟素的男子,问道:“汉王?什么意思?”
男子也不回答,只是顾自从怀中掏出一封竹简,递到青竹身前:“这是陛下亲手颁下的诏令,听闻汉王在此,特让小人前来请汉王速回宜阳。”
青竹伸手将竹简接到手中,展开只是一瞥,脸色瞬间惨白,刘秀站在青竹身旁,虽是刘玄的竹简,他不好明目张胆的看,可余光却也悄悄扫上竹简上的文字,只看到谢方战死太康,追封汉王,着谢青竹袭王位,前往宜阳云云……
厅中众人包括那素衣男子皆是一瞬不瞬看着青竹反应,却不料青竹并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将竹简卷了起来,收入怀中,对素衣男子拱了拱手:“有劳尊驾将这个消息告知青竹,只是不知可否容在下一炷香的时间来祭奠亡父?”
素衣男子愣了愣,急忙点了点头:“既然是汉王的要求,自无不可,小人这便回避。”
待素衣男子离开,青竹身形一晃,接着便是一口血呕了出来,刘秀一惊,急忙将青竹扶住,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心中不禁一痛,以往他只是听说青竹病了,却不料竟是这副模样,担心道:“青竹……”
马武也赶到了青竹身边,急忙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递到青竹嘴边。
青竹含下药丸,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一把攥住身旁刘秀的手:“只有一炷香,时间着实不多,刘兄你也即将远赴河北,接下来我对你说的这些话,你要好好记住。”
“你这次远赴河北,是去同苏旷结盟,而所谓结盟,只有双方皆是势均力敌才可,你若是单枪匹马去见苏旷,定是十死无生,所以只能等你在河北有了足够的根基,才能去见苏旷……”
见刘秀点头,青竹接着道:“你在河北发展的时间,也是有限,刘玄此时不会动你,可待他攻下长安成为天下共主之时,他一定会另派他人插手河北,而到那时,你便危险了。所以你要抢在刘玄攻入长安之前,在河北建立只属于你刘秀自己一人的声望。”
“其实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只是我还是不放心罢了……”青竹淡淡一笑:“最后还有一件事,便是王匡。”
刘秀一奇:“王匡?”
青竹点了点头,将宜阳一战以及苏旷逃走前后经过同刘秀分析了一遍,说出了他的推断:“宜阳一战刘玄做了些什么,只怕天下没有王匡更加清楚了,而苏旷能得以逃出宛城同王匡也有莫大干系,刘玄必然早已对王匡起了疑心,何况宜阳一战内幕毕竟见不得光,只怕日后王匡也难善终,王匡不傻,不会在刘玄这一棵树上吊死,所以……”
青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若能借王匡之口将宜阳一战真相大白天下,刘玄的气数便尽了。”
刘秀目光一闪,望向青竹:“你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青竹淡淡一笑:“中原这偌大天下,我想托付给你是再合适不过的,这样我也放心……”
刘秀咀嚼着青竹这话中的味道,似是想到什么,豁然一惊看向青竹:“你不是去宜阳!你要去哪?”
青竹沉默一会儿,嘴角轻轻向上勾起,端是一个好看的弧度,轻翕双唇,淡淡道:“长安……”
……
一炷香后,阴府漆红大门前,刘秀携着他足足塞了三辆马车的行李,而青竹身旁则突兀多了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禁军,两人相顾一会儿,皆是沉重点了点头,便各自转身离开,一东一西,向着东西城门而去……
青竹轻轻将车旁帷幔挑起一角,看着前前后后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的刘玄亲军,嘴角微翘,淡笑一声,复又将帷幔放下:“呵呵,刘玄终究还是做贼心虚,否则又怎会迫不及待要将我软禁回宜阳,他封我的这个汉王,也不是那么好当啊。”
马武此刻也是阴沉着一张脸,谢将军是奉了刘玄的谕令远赴太康平剿赤眉,可却在太康城下战死,别人不明所以,可他一直跟在公子身边,又怎会不知赤眉樊崇同公子的交情,栾小姐虽说被公子伤透了心,可却也不至于狠心至斯,究竟是何人杀了谢方,一切便都昭然若揭。
马武点了点头:“宜阳一战大公子战死,太康城下谢将军被‘刺杀’,如今谢氏满门忠烈竟只剩二公子你一人独活,即便刘玄借口找的再好只怕也引起了绿林一众旧部的质疑。如今虽然册封了谢将军为汉王,公子你袭王位,刘玄虽堵了众人之口,可却不放心公子你独赴封地,这才下诏让公子去宜阳,只是……”
看着这窗外前前后后二十余名刘玄亲军,马武不屑哼了一声:“却没想到刘玄居然小人至斯,派来这二十多人一路跟着,是将公子你当刑犯了吗!”
青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我本就不打算乖乖去宜阳,自然也不能怪罪刘玄他对我放心不下了……”
马武一直担心看着青竹,自从谢方的死讯传来,除了方才公子呕出一口血外,便再无其他过激反应,始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正是这样,他才更为担心。
他自公子六岁时便跟在公子身边,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悲伤也好,喜悦也罢,公子都是咬紧牙关,将它埋在心中,直到栾小姐出现……
可现在,马武实在不知公子一副平淡面容之后究竟蕴含的是怎样一种悲恸,马武双拳一紧,公子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强抑悲恸,只怕……
“公子……”想到这里,马武突然抬头,话只说了两个字却忽然止住,因为青竹的神色陡然沉了下去:“如今离宛城也有一段距离,可以动手了。”
马武叹了一口气,却还是伸手从腰间抽出佩刀,对青竹点了点头,便伸手掀开车帘,一跃而出。
青竹缓缓阖上双眸,右手无名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击在膝盖处,便在刹那之间,窗外陡然响起一声惊怒叱呵,紧接着便是闷声一响,那是刀剑入肉的声音,马蹄嘶鸣,将背上一具尸体狠狠甩了下去。
期间刀剑相碰之声更加频繁,更有一次门帘甚至被人猛掀而开,青竹都已清晰感到一股剑芒迎面而来,只不过片刻便被匆匆赶到的一刀横挡劈开,来犯便又被从车外拉了出去,车内重新恢复一片宁静。
车外打斗之声渐渐平息,随着最后一人落马,车外也重归寂静,青竹敲击着膝盖的指节也悄然停了下来,缓缓睁开双眸,正见马武轻轻撩开门帘走了进来,不禁淡淡一笑:“只是区区二十人,马叔可比以往慢了许多啊。”
马武老脸难得一红,却也没有反驳:“这些人也不愧是刘玄身边的精锐,的确百里挑一,故而多费了一番手脚。”
青竹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走吧,去长安……”
马武应了一声,又从车内退了出去,从车辕上轻轻拾起一根掉落的马鞭,轻轻一挥,车身只一震动,便已向前平稳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