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左右无人，青竹看着跪坐在一旁正给自己号脉的时彦神色一脸凝重，探寻问道：“时大夫，如何？”

时彦摇了摇头，将轻轻搭放在青竹腕处的手收了回来：“几日前便觉公子脉象有异，只是那时公子毒素方清，还不敢妄下断言，如今……”

时彦顿了顿，神色肃然看向青竹：“公子可还患过其它疾病？”

青竹思索一会儿：“近来倒是染过一场风寒，而其它倒也没什么。”青竹皱了皱眉，面色忽而一变：“只是刚刚生下来时大夫说我心脉不全，便一直靠喝药调理，近几年身体好了许多，便再没喝过。”

时彦点了点头：“果然如此，那公子近几天身子可感觉到其他不适？”

青竹愣了愣，蓦然想起这两日时而出现却又瞬间消失在心尖的那种剧痛，心中一动，一瞬不瞬望着时彦：“怎么，可是有何不妥？”

时彦叹了一口气：“这银环蛇毒，于常人若是按着老夫的方子来便已算是解了，可公子你却不同……”

时彦说到这，抬头看了青竹一眼，却见青竹只是这么静静看着他，不禁为这年轻人的心性感到一丝敬佩，复又接着道：“常人若中银环蛇毒，蛇毒侵入经络阻滞浑身精气使人乏力陷入昏睡，呼吸渐渐停止，逐渐死亡，而想必公子对此也是身有同感……”

青竹点了点头，不解看向时彦：“不错，可既是如此那又为何？”

时彦解惑道：“可这银环蛇毒除了侵入经络，还会侵入血液，随着全身血道运转全身，而常人只要服下解药便也能平安无事。”

时彦顿了顿，“只是血液循环有尽，终是归于心脏，而后再运往周身，如此才能往复不息。公子你虽服下了解药，清除了血中毒素，可心脏却仍是因此毒受累。”

时彦叹了口气：“公子中毒时，时彦曾为公子号过脉，可那时毒素只达经络而尚未入血，倒也无甚异常，之后便只顾为公子配药却忽视了公子的状况。时彦惭愧，今次再为公子号脉，公子的心脉已隐隐有衰竭之相……”

青竹沉默一会儿，许久突然开口：“时大夫医术素来高超，不知时大夫此时可还有什么法子？”

时彦低下头去，惭愧道：“如今时彦也没什么办法，公子若肯照着原来的药接着服用兴许可起到迟缓衰竭的效用，可终究还是杯水车薪……”

时彦说到这，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对青竹道：“不过长安那位国医圣手淳于昱大夫倒对心脉这方面颇有建树，若是公子能找到淳于大夫，兴许尚有一丝希望也尤为可知。”

青竹面色已渐苍白，听得时彦的话却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时大夫有所不知，在我儿时便是淳于大夫给我看的这个病，听说能配出后来那服药已是颇为不易，想来即便现在我见到了淳于大夫，他也莫可奈何罢……”

时彦担忧望着青竹：“公子你……”

青竹长身而起对时彦深深鞠了一躬：“此番青竹中毒，听说若非王仁堂内周掌柜临死前将半边莲和马齿笕投入药罐，青竹只怕服下那碗汤药时便已魂归九天，而之后若非时大夫配出解药，青竹此刻也无法站在这里，此时还能活着青竹已是向天赊命，又怎敢奢求其它？青竹便多谢时大夫的救命之恩，只是关于此事，还望时大夫暂且不要告诉第二人知晓。”

时彦重新审视了一遍面前的年轻人，肃然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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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昆阳，饭桌之上竟是少见的沉寂，苏栾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青竹只是低头顾着扒碗里的饭，便不动声色默默捻了几块带着油的肉放到青竹碗里面，一块，两块，三块……

青竹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将苏栾望着，挑眉道：“你给我捻的肉都快比米饭多了。”

“啊？”苏栾将头伸过去偷偷瞄了一眼青竹的碗，再默默将自己的筷子伸到青竹碗里面，将肉往自己碗里捻回来，一块，两块……

青竹眉梢再跳两跳，轻咳一声：“怎么？已经到了我的碗里还要再捻回去么？”

苏栾正专心致志捻肉，被青竹突然说话给骇了一跳，手便一松，筷中肉便这么在眼皮底下掉到了地上滚了两滚，青竹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揉了揉额角：“浪费可耻啊……”

苏栾急忙将头低下去：“我不是故意的！”

谢方不禁微微一笑，而对面的马武则只是闷头吃饭，头也不敢不抬一下。

苏栾呐呐将青竹望着，沉默一会儿，突然道：“青竹，你有心事？”

青竹看着苏栾愣了一会儿，淡淡一笑：“没有啊。”

苏栾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不对！你一定有事，平时你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青竹此时嘴角挂了一分笑容：“哦？我平常是什么样子的？”

苏栾滞了滞，旋即低头思考，半晌抬起头来支吾半天，却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青竹微微一笑，也没如往常那样追着不放，指了指这桌菜：“菜做的不错，看得出这几天是长进了。”

谢方也忍不住赞同点了点头：“比起我吃过栾儿做的第一桌菜来说，确实好多了。”

苏栾委屈看了谢方一眼，咬了咬嘴唇，撇过头来瞪着青竹：“不准转移话题！”

青竹淡笑一会儿，也不说话，便在这时，谢方的一个信兵匆匆跑了进来，找到谢方之后，噗通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大司马，大公子他在宜阳城下遇难了……”

饭桌上瞬间一片死寂。

哐啷……

谢方刚才还拿在手中的碗突然掉在地上，碎裂一地，谢方嘴边还沾了几粒米饭，转过头来双目无光看着信兵：“你说什么？”

信兵哭道：“大公子他在宜阳，遇难了……”

谢方踉跄起身，看着天边嚅动了会儿嘴唇，突然便向门外跑去。

“阿栾，去帮我看一下……”

青竹紧紧皱着眉头，似是忍耐着极大痛苦，却还是平淡同苏栾说道。

“好……”苏栾匆忙应了一声，也没注意到青竹面色的异常，起身追着谢方的身影也出了门外，一时之间只剩下青竹并马武还有那个兀自垂目哭泣的信兵。

青竹不知何时已将手中竹筷放在碗边，左手搭在桌案上牢牢握起，几根青筋隐现其上，一旁马武似是有所察觉，担心道：“公子？”

青竹抿着嘴唇，突然离席而起，转身便向屋内走去，马武放心不下，斥退了信兵后急忙跟了进去，却突见青竹左手扶住门框，右手紧紧捂住胸口，慢慢顺着门沿滑了下来，而一缕血便顺着嘴角边淌了下来。

马武大惊，急忙上前将青竹扶住：“公子！”

青竹摇了摇头，紧紧皱着眉喘了一会儿。少顷，待面色稍渐有了丝血色，青竹伸手微拭了唇边血迹，偏头看向马武，神色凝重：“马叔，去请时大夫过来一趟，不要让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