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分道扬镳
刘演和刘稷二人语出犯上,大殿之上更是公然对更始陛下持刀相向,被立毙当场……
谢方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大惊失色,心中充斥着狐疑便匆匆赶了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已倒在血泊中还未抬走的刘演并刘稷的尸身。
谢方不可置信后退一步,一向稳如磐石的双腿此时却是那样的发软,却还是强撑着一步一步走到刘演身边,伸手将刘演从血泊中捞了起来。
谢方看着刘演腹部那道还在不停涌出鲜血的伤口,神色一痛,转头看向刘玄:“陛下,大司徒的为人谢方也略知一二,老臣实在不信大司徒会对陛下持刀相向!陛下同大司徒是皇室宗亲,身体中流的都是高祖皇帝的血液!即便再如何,也罪不至死啊……”
“此事全因刘稷而起……”
刘玄看向刘演,眸中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哀,却伸手指向倒在刘演身旁的刘稷:“朕的汉军向来都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虽说刘稷之前一直不肯接受朕的封赏,可此次攻打宛城刘稷身为先锋毕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若不封赏难免寒了部分将士的赤诚之心,朕这才让人将刘稷请了进来当庭封赏。”
谢方听到此处点了点头,可还是疑惑道:“陛下所为也是在情在理,刘稷却该封赏,可是最后怎么……”
“虽是如此,却不料刘稷非但拒绝了这次封将,还出言不逊。当时刘稷话中之意便是若皇位之上的那人不是刘演,他永远不会接受任何封赏……”
刘玄摇头轻叹了一口气,顿了一顿:“朕念在刘稷曾为汉军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也不打算太过深究,只是命人打几板子了事,没想便是朕的这一举措激怒刘稷,他竟开始当众撒泼起来。”
谢方看向此刻倒在血泊中的刘稷,堂中虽是已被浓浓的血腥充斥,却还是难以掩盖刘稷身上那股冲天的酒气,谢方皱了皱眉,原来是喝酒了吗?
看着谢方不再说话,刘玄轻轻一笑,接着道:“就在这时,刘演闻讯赶了过来,见刘稷正要挨这几板子,便奋不顾身拦在了刘稷面前,口口声声说刘稷是他的兄弟,还说若有什么责罚全冲他刘演一人去即可!”
刘玄不满皱了皱眉,看向谢方也不禁是满腹的委屈:“大司马,你也知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若是事事都由刘演扛着,那朕在汉军又还有什么威望可言呢?思虑至此,朕便让人将刘演劝开,而就在这时,刘演猛然拔出腰间长刀,护在刘稷身前挥刀不止,当时情形甚是危险。”
刘玄慨然道:“当时亏得大公子在场,这才制止住刘演,只是也不幸一时失手将其杀害。”
话到此处刘玄故意顿了顿,见谢方闻得是谢忠杀了刘演时神色一震,刘玄不禁满意一笑,又道:“那刘稷见刘演被杀,当时便状若疯癫朝朕扑了过来,又只好被大公子立毙当场。当时情形便是如此,大公子,苏上公,还有一众侍卫并侍女皆可以作证,还望大司马体谅……”
谢方听到给刘演这致命一击的人竟是谢忠,双目便是一闭,之后再没看谢忠一眼,就这么默默扶着身躯已一片冰冷的刘演,语气也逐渐妥协下来:“人死终究不能复生,事已至今,臣只想请陛下答应一件事。”
刘玄松了一口气,大喜过望:“不知大司马有何事相求,只要力所能及,朕当无不允。”
谢方探出一只手,缓缓阖上刘演那双似是至死还不敢相信的一双眼,看向刘玄:“刘演一家为兴复汉室付出了太多,如今还留在世上的也只剩下那个还在昆阳的弟弟刘秀,这也是除了陛下之外,星城王在人间所剩的唯一血脉。恳请陛下念在刘演生前为汉军立下的赫赫战功,不论刘秀在得知此事后做了什么,都能饶他不死!”
想起临出发时自己给李轶下达的命令,只怕此时的昆阳,刘秀早已是李轶的刀下亡魂,对于一个已死之人,还有什么条件是不能答应的呢?
想到这里,刘玄嘴角微微翘起:“朕答应了。”
得到应有的答复,谢方点了点头,将刘演背负起来,固定好之后又蹲了下去颇为费力地去拽倒在另一旁的刘稷,谢忠急忙几步走上前来去帮父亲却被谢方厉声斥在原地:“别过来!”
谢忠呆愣原地,看着父亲带着死于自己剑下的两人艰难往外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不禁咬牙将头别朝一边,却还是放心不下向前追去,亦步亦趋坠在谢方身后。
谢方将刘演葬在了宛城后山的山腰,看着半山腰这苍翠欲滴的绿,谢方喃喃道:“这满山的绿可否化解你心中的怨艾和不平,刘演,是我谢家对不起你……”
“你胸有天下,却因谢方的一己之私,使你这不得不忍受在这汉军之中的种种委屈,可你却并未抱怨一语,仍旧为了攻克宛城呕心沥血,却不料,今日又是因我这不肖的儿子,使你丧命于此……”
“想不到……”谢方将头埋了下去,声音低沉自嘲一笑:“我的儿子,谢方的儿子,终究还是成了第二个霍禹……”
“爹……”
一直沉默站在身后的谢忠听到这句话时眼皮一跳,急忙叫道。
谢方自地上站起来,转身看向谢忠,神色淡然:“昔日霍光呕心沥血,辅佐宣帝开创了昭宣盛世,一代汉室中兴名臣,却因儿子霍禹参与谋反,霍氏这显赫的一族落了个族灭的下场,忠儿,若当时霍光在世料到身后霍氏一族因霍禹竟会落得如此惨痛的下场会如何来做?”
谢忠苍白着脸,淡淡道:“霍光会亲手杀了霍禹……”
谢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错,你刚出生时还在你娘轩雅的襁褓中我便为你取名单名一忠,却不料你却成了一个居心叵测的不忠佞臣,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世事轮回,今日这般同昔日霍禹又有何区别,唯一不同的,只是那个能杀去霍禹的霍光还活在人世罢了……”
谢方说到这里,眼中骤现寒芒,自腰侧拔出短剑就冲谢忠的胸膛直直刺了过来,再没半分迟疑。
谢忠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急忙闪身躲开这致命一剑,怒视谢方:“父亲!”
谢方抽回手中之剑,转向又刺了过来,语言淡漠:“我谢方没有你这么不忠不义的儿子!”
谢忠再次横身闪过,也从腰间抽出佩剑同父亲击打在一起,声音凄厉:“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谢忠用尽全身之力将谢方手中之剑劈朝一边,抽身后退喘着粗气看着谢方:“你从小便告诉我谢家的家训是忠心汉室,我也一直将家训牢牢记在心中,可自从那日随父亲一起逃出长安来到绿林山上,你整天只知忙你那些兴复汉朝的大事,何曾再管过我一次!”
谢忠声嘶力竭道:“ 我是你的儿子!可我每天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你又可曾知道?娘亲死了,你也不管我!是,我是你谢方的儿子,在绿林山上谁见我不是客客气气的,却没一个是能同我说上一句知心话的人,我过的一点也不快活!”
“我甚至开始羡慕起在新野阴家长大的青竹,青竹虽然自小丧母失父,可至少阴先生是将青竹当作了自家的后辈来疼爱!每日我在绿林想的最多的便是在长安长大的那段日子,有母亲,有青竹,有姝儿,还有我的父亲和那个时候的二爹!想的越多再回到现实就越发痛苦,可这些我都从来不敢告诉你,因为这些只会让你操心!于是我也开始披上戎装,拿起长剑,我想只要能帮父亲兴复汉室,以前的那些便都可以回来……”
谢忠惨笑一声:“可惜啊,事事哪能尽如人愿?!杀的人越多,野心滋长的越快,就连我也知道从前那个渴望平淡的谢忠再也回不来了,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你吗?父亲!”
谢方听到这里,脸色惨白,短剑再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就这样径直掉在地上,谢方跌坐在地上,两行热泪就这样顺着颊边流了下来。
半晌,谢方抬头看向一旁喘着粗气的儿子,嘶哑着声音道:“你走吧……”
谢忠抹了抹眼角的泪,看着坐在地上无动于衷的父亲,迟疑一会儿还是转身下了山,却再也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