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册封典礼顺利结束了。这金碧辉煌的太子宫内，颜雪初便是唯一的女主人。平日里，除去向皇上、皇后例行的请安之外，颜雪初甚少步出宫门。大多时候，也不过只是躲在寝殿之中以弹琴、刺绣为乐。由于皇家规矩的约束，甚至连舞跳的都不多了。

太子宫中，从从前宣王府里跟过来的仆从却不多。小禄子自然是不说的，那是自小就跟在正宣身边的。如今正宣被册封为太子，近身也一直是小禄子伺候着。其他的，也不过只是如意、百里香、小福子还有其他的几个经常使唤的仆人罢了。不过，颜雪初向来不喜欢人多，除去如意和小福子之外，也不大习惯使唤旁人。至于百里香，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颜雪初倒是也不在乎，只是由得她去了。

清夜寂寂。

由于连日来的战乱频繁，身为太子的正宣也甚少回到太子宫中休息，只是留在问政殿了。可是，即便政事如此繁忙，正宣仍旧时常派宫人们给颜雪初送来新鲜的东西来讨她的欢心。

宫中长日寂寞无聊，也就日日如此过着。

转眼之间，便也是秋日了。秋日里，寒风瑟瑟。这一夜颜雪初闲来无事，便唤了如意跟百里香一同去御湖里划船。

已到秋日里，有些娇嫩的树叶已经耐不住寂寞，纷纷坠入泥土之中了。但是，即便是萧瑟的景象，御湖旁边的宫室殿宇却依旧无处不在地彰显着皇家的气派。颜雪初坐在小舟之上，看着远处便是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闭月阁——

那里，便是皇后将自己囚在宫中的第一个地方。

如意木木地看着远处的闭月阁，佯作笑道：“说起来，太子妃娘娘还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呢！”

百里香虽在划船，耳朵却一直听着颜雪初与如意二人。听到如意如此一说，百里香不禁不屑道：“如意姑娘变得好快啊。当年册封你家二小姐为宣王妃的时候，你还是一口一个‘二小姐’、‘二小姐’的，只推脱说自己改不过来了。如今，你们家的‘二小姐’被册封为太子妃，你不是也就改口了。”

如意对百里香的话却不以为然，只是道：“百里香姑娘自然是不明白的——我与太子妃娘娘是从小就有的交情，哪里是你一个外人能明白的！”

百里香正要说话，颜雪初却浅浅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怎么一凑到一起就要拌嘴呢？”

如意撇撇嘴，道：“到底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百里香却只是嗤嗤一笑，道：“如意姑娘，你这话可就错了。怎么，对待主子是否忠心，难道是可以用时间衡量的么？”

如意笑着依偎在颜雪初的身边，不紧不慢道：“是不是这样，其实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如意再不济，也是堂堂元国太子妃娘娘的贴身侍婢。而你百里香再好，也不过只是一个杂使的丫头！”

颜雪初有些生气，喝道：“如意，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如意愤愤的，但是听到颜雪初如此一说，也就安静了下来。颜雪初瞧了一眼百里香，她却不过依旧撑船，并无异样。如意，颜雪初也不得暗暗佩服百里香的好定力。

这时候，百里香开口道：“当初的沛国公二小姐成为了宣王妃。再后来，又成为了太子妃。奴婢冷眼瞧着，这皇上的身体可是大不如前了。奴婢听皇上身边的三宝说，皇上最近一直靠西域进贡的红丹药吊着，方才能如此容光焕发。不过，那红丹药虽然名贵，可是皇家财大气粗，自然是用得起的。只是，奴婢听闻那红丹药配制相当复杂，甚至难得。只怕到了最后，即便是有了银子也没有地方去买呢！”

毕竟是在御湖中心划船，除了颜雪初、如意之外，听到百里香这番话的也就再无他人了。否则，百里香的这一番言论便足以以“诅咒皇帝”为名处被以极刑了。颜雪初素来知道百里香心直口快，便低声道：“父皇的身子的确大不如前了。可是，百里香，即便父皇不在了，你也要管好自己的这张嘴。若是坏在这张最上，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如意亦道：“眼下时局动荡不稳，皇上也是操劳过甚了。百里香，你可不要瞎说。”

百里香嗤嗤一笑，道：“操劳过甚？没有本事才会操劳过甚！你见过百里光……他么？”

颜雪初心中一动，面容上却毫无表现。百里香觑了颜雪初一眼，道：“到底也是不一样的人。奴婢瞧着，这皇家的男子虽然金贵，可是怎么也不如他好。太子妃娘娘——您说，是不是呢？”

颜雪初神情淡淡的，只是道：“我有些累了。百里香，咱们划船回去吧……”

百里香惊异道：“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太子妃娘娘却累了？”

如意喝道：“太子妃娘娘说累了要回去休息，你还不快划，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

百里香微微嘟嘴，却也只得划船回去了。

寝殿上，点了浓厚的安息香。颜雪初闻着这味道，只觉得心中烦闷，便索性将香炉丢了出去。

如意惶恐道：“奴婢以为太子妃娘娘今日听了那样的话心里不痛快，这才给您点上安神香的。”

颜雪初的神情却是淡淡的：“你的心意是好的，我也收下了。只是我心里即便不痛快，也不是这区区的安神香能舒缓的。”

“是。”如意低低道。

颜雪初走到床榻之前，宽衣道：“这几日果然有些劳累了。”

如意复而笑道：“是呢！太子妃娘娘为了给太子殿下制成新鲜的‘秋露茶’，日日都在太阳升起之前前往园子里收集，可不是要累着了。”

颜雪初眉也不抬，只是淡淡道：“我是他的太子妃，做这些事是应该的。”

如意调皮笑笑，道：“过了这一年，奴婢总觉得，太子妃娘娘对太子殿下是比以前好了。”

颜雪初嗤笑一声，道：“哦？是么？”

“其实，太子殿下真是很好的人。”如意感叹道。

颜雪初心中一绞，却没有表现出来。

如意小心翼翼地觑着颜雪初的神情，试探着道：“只是……太子妃娘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颜雪初道：“你有什么话，说了便是。”

如意环视四周，在确定没人之后在低声道：“奴婢总是觉得，百里香那个人……太子妃娘娘实在不必留在身边。”

“哦？”颜雪初的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你怎么这么想？”

如意立即上前，道：“太子妃娘娘，请您无比听奴婢把话说话。这里百里香，背景实在是复杂。她出身蛮族不说，而且还拥有蛮族的王家姓氏；如此再不说，她却曾经亲口承认她是临王殿下安排进来的细作。而且……而且，她百里香还是皇上赏赐给太子妃娘娘的。这样的人，实在不是能掌控的。”

颜雪初淡淡道：“的确如此。可是，她也从未做过伤害我们的事情啊！”

“现在没有，可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如意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妃娘娘怎么知道她不是我们眼睛下头的一颗钉子，在最关键的时候刺咱们一下呢？”

颜雪初不置可否，只是躺在床榻之上，闭目道：“这几日母后娘娘常常叫我过去训话。话里的意思，我也明白——我与太子殿下成婚快要一年了，可是我却还没有个孩子。”

如意道：“子嗣的事情，最讲究缘分。太子妃娘娘您才十七岁，以后的日子多得是，不在乎这一时一刻的。”

颜雪初苦笑一声，别过头去，也不说话。

如意哪里会知道，其实颜雪初如今还是处子之身。

正宣说过，在自己完全爱上他之前，他不会动自己半分。而且，他真的做到了。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恐怕没有人会相信，极为尊贵的太子夫妇其实是有名无实的门面夫妻。

有的时候，颜雪初都有一些责怪自己——自己这一辈子，已经注定是他太子殿下的女人了。即便是最后死了，也要葬在皇家的陵园里。可是，自己心中的那一个坎儿，却始终跨不过去。

这个跨不过去的坎儿，连颜雪初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如意也不知道颜雪初在想什么，只是瞧着颜雪初的样子，打心眼里觉得难过。

“太子妃娘娘……”如意终于开口。

颜雪初略微侧过身子去，问道：“如意，怎么了？”

如意嘟囔着，却始终支支吾吾的。

颜雪初见如意的异样，更加疑惑：“如意，你怎么了？”

如意咬咬牙，道：“有件事，奴婢觉得应该告诉太子妃娘娘了……”

“什么事？”看到如意的神情，颜雪初渐渐觉得不好。

“他——她……”

“他怎么了？”颜雪初急忙追问道。

如意低声道：“他，要纳妃了。”